晚上,团线儿在院子里撒腿跑,钟渐清拿切碎的肉块逗它,平时救助站没人陪它这么玩,团线儿在空地上玩得不亦乐乎。
这边,宋微意在诊台和小庄说着话,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来一听,居然是站长,他说返程时在牧区边缘遇到牦牛难产,从市里找兽医所花的时间比从救助站调人要多上一倍,想让他现在拿上药开车下牧区帮助。
宋微意在药品储藏室找到了药箱,往里边添了些止疼、止血、消炎的药,又火急火燎地往停车棚跑去。
钟渐清余光注意宋微意的身影很匆忙,他把团线儿交给值班员之后,迅速跑到院门口拦住车:“你去哪儿啊?”
“牧区,牦牛难产。”宋微意语速很快,紧紧蹙起的眉头显得出他很焦急。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钟渐清很是不放心,他坚决道,“带上我。”
宋微意也知道钟渐清的性子,就像上一次去找周言算账一样,就算自己载他,他自己也会开车跟在后面。
宋微意缓缓吐了一口气,“你上来吧。”
钟渐清迅速打开车门,跨步弯腰侧身系安全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流畅得像武打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不过半小时,宋微意两人来到了牧区牧民家里,站长和钟渐清对此帮不上忙,只能远远地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站着。
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摁住了四肢挣扎乱动的牦牛,宋微意带上长手套迅速检查判断牛胎的胎位、胎势及产道状况,确定是胎位不正之后,他连忙准备好所有助产器械,并在手上涂抹了大量润滑液,慢慢将手伸入产道,轻轻矫正胎儿的胎位。
两个小时之后,母牛顺利诞下一头健康的小牛犊,所有人都为此松了一口气。
刚出生的小牛犊眼睛都还睁不开,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四肢纤细无力,只能趴在草垫上等母亲给它舔舐毛发。
宋微意活动活动了肩膀,他脱下手套,目光灼灼地看着新生命,嘴角扬起微笑。
牧民亲切地给他们端来热水净手,大半夜的还给他们热了奶茶和牛肉来感谢他们。
宋微意洗了手,尴尬地点头,他偏头悄悄靠近钟渐清小声说:“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钟渐清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听不懂......”
一旁的站长倒是与他们交谈甚欢,不过他似乎要走了。
一位年迈的老人一直在说着藏语,站长摇摇头,边指着钟渐清两人边往外走。
他看向钟渐清,大声道:“老人家要留你们吃饭,你俩现在这儿住一晚,我有事就回去了。”他说完话后朝钟渐清两人挥了挥手,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
宋微意一脸尴尬地向所有人笑,然后扭头看向钟渐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着牙问:“我俩怎么办?”
钟渐清也难以适应这局面,他的大脑顿时宕机了,他们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就不能有个会说汉语的吗?
这时,角落边坐着的一个小伙子看出来他们的窘迫,他突然站起身来,先是跟其他人说了些听不懂的话,然后又对着宋微意说:“额吉说晚上太危险,让你们明天回去,桌上热的奶茶和牛肉很美味,希望你们也喜欢。”
宋微意有些震惊,好流利的普通话!好俊俏的草原少年郎!
钟渐清发现宋微意看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偏头在宋微意耳边说着:“人小伙子一看就还小,估计还在念书呢?”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单纯欣赏美貌。”宋微意看着钟渐清一脸无语。
钟渐清抿嘴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们随着人坐在桌边,那个少年给两人分别递了小刀,告诉他们自己吃什么弄什么。
宋微意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放不开手脚,他划了一小片肉就没动刀了,一股脑儿地喝着咸奶茶。
钟渐清根本不饿,他也只是抿了口奶茶,没动肉。
牧民长辈面上疑惑,给少年说了几句话,少年对他们说:“是不合口味吗?怎么都不吃?”
宋微意一听,连忙摆手,又拾起小刀给自己和钟渐清都划拉了一大块肉。
肉刚出锅不久,表面温度降了但里面依然很烫,宋微意吃得急,一不小心便被烫住了,他蹙着眉不停吸气,也不忘抬手往嘴里扇风,钟渐清迅速放下小刀,他急忙将手伸到宋微意嘴边,担忧道:“先吐出来宋微意,吐出来好受些。”
宋微意抬起的手正好附在他手的下方,宋微意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顿时怔了,他抬眸盯着钟渐清,整个空间都好像静止了。
上一个能这么自然地把手伸到他嘴边的还是他的母亲,就连他父亲,也只是告诉他做事别急别鲁莽。
他实在不好意思吐到别人手上,于是忍着疼,强撑着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然后朝钟渐清摆摆手,轻声说着没事。
之后,宋微意他们准备回救助站去,但牧民已经给他们也支棱出来一张折叠床,少年解释道夜里行车不安全,想留他们明早回去。
宋微意看着面前专为他们腾出的空间,也没好拒绝。
折叠床空间不大,宋微意和钟渐清只能背对背挤着睡。
深夜,宋微意想着吃饭那一幕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清晨,天还没亮,宋微意麻溜儿地起身穿了外套,藏族少年这时也起身,宋微意朝他点头微笑,轻声说了句早上好。
少年礼貌回应,然后拿着角落的弓箭出门了。
宋微意好奇地跟上他,等他们都出去之后,钟渐清也迅速起身,将被子叠好、折叠床收好放在一边之后,他才出去。
外面,天色晦暗不明,一个便携式灯挂在草靶旁边的柱子上,勉强能看见靶心。
少年居然在练箭!
宋微意在一边闲坐着看他练习,他看着少年慢慢拉远自己和靶子的距离,估摸着大概有个二十米了,他笑着问:“这么远?你看得清靶心吗?”
少年不语,他打直手臂、勾弦、拉弓,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划破昏暗,稳稳当当射在了靶心上。
宋微意有些惊讶,他毫不吝啬地称赞道:“厉害啊,你练多久了?”
少年拿着弓向他走过来,思考着说:“应该有四五年了吧。”
“你要试试吗?我可以教你。”少年把手上的弓递给他。
宋微意高兴地接过来,他一脸雀跃,笑着:“好啊,我试试。”
不远处,钟渐清靠着牛毛黑帐篷的支撑柱站着,给宋微意录了个视频,昏暗的天色下,他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宋微意,眼里含笑。
宋微意试着拉了拉弓弦,约莫估计了一下,这把传统弓大概在三十五磅左右,上手对他来说轻了些,但也没多大影响。
宋微意先是近距离试了几次,找到手感之后,他站在方才少年射箭的位置,搭箭拉弓瞄准,少年笑着问:“你练过啊?”
宋微意轻轻松手,迎面的冷风吹起他散落的长发,下一秒,弓箭直接射穿了少年粗制滥造的草靶。
钟渐清还没见过宋微意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看得有些痴了。
“厉害啊,我还说教你呢。”少年跑过去拔箭,边跑边说。
宋微意得意地笑了笑,“练过很多年了,我车上也一直放着弓箭,现在工作了,玩弓箭的时间少了很多。”
宋微意没注意钟渐清也出来了,自顾自和少年讨论射箭的技巧,他偏头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睛正好对上了钟渐清的镜头。
钟渐清隔着屏幕与宋微意四目相对。
宋微意忽然有些愣神,他干咳一声,“别拍了,黑漆漆的有什么好拍的?”
少年倒是热情,他朝钟渐清挥了挥手,问他要不要试试。
钟渐清没玩过弓箭,他收起手机,笑着走过去:“看你们射箭这么帅气,我早想试试了。”
宋微意一脸质疑地盯着他,问:“真的?之前见到我射箭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感兴趣啊。”
宋微意边说边将手里的弓递给他。
钟渐清笑了笑,“那段时间不是有事嘛,现在我放假了,有时间了不是。”
少年给钟渐清讲述了好多技巧和要点,纠正他的肢体动作,钟渐清学得很快,虽然命中率不高,但在动作方面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刺眼的光线由远及近,挂在木杆上的便携式照明灯渐渐失去明亮。
牧民们也陆陆续续起床了,少年跟钟渐清说你自己练练,连忙跑去帮家里人生火热水做早茶。
“这小孩倒怪懂事的,显得我们在这里多废啊。”钟渐清看着少年的背影笑道。
“那最后拉几箭走吧队长,今天轮到我看诊台了。”
钟渐清单眼瞄准靶心,嘴唇紧抿,眉头微微蹙着,眼神犀利。
宋微意愣愣地看着他的脸,直到钟渐清放箭后他才说话。
他轻笑道:“我哥哥刚接触射箭时跟你一样,十五六岁的脸板着像个小老头。”
“啊?那我岂不就是老头了!”
宋微意被他说的话逗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那你哥哥呢?你厉害还是你哥厉害?”
“我哥哥……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练,这个比不了。”宋微意轻声,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钟渐清明显能感受到,宋微意他现在心情不好。
“没事,以后我陪你练。”钟渐清又抬起手射出一箭,笑地明媚,“我给你捡箭。”
宋微意抬眸望着他,有一瞬间愣神,他没回答,只是说他过去拿灯,该回去了。
钟渐清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捣鼓自己的右手指。
不一会儿,两人返回帐篷里跟牧民们道别。
车上,钟渐清侧着身紧捏着自己的手指。
宋微意戏谑道:“队长,难怪你要让我开车,手指划伤了?”
钟渐清被拆穿后也毫不扭捏,他直接承认:“没想到那弦还挺难拉。”
“算磅数小的了,我的弓四十五磅,你想试试吗?”宋微意说着玩笑话。
钟渐清一脸认真地说:“行啊,回去我找你。”
“你这手,继续拉估计得废。”
“不会,你教我就不会废。”
宋微意哼笑一声,“你不是给我捡箭矢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