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任住一块儿这件事儿让我心情十分不愉快,这就像是你拼劲一切去躲避,然后挤进了全是人的电梯。电梯没发出‘超载’的声音,而他看上去也被你落在了身后。就在你为这件事儿感到开心的下一秒,他跟着走进了电梯,就站在你的身后。然后电梯门直接关上了。
你忽然发现其实自己避不开,也逃不掉。
老板估计也发现了我情绪上的崩溃,问我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说没有啊。
他问真的没有吗?
我说真的没有啊,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是资本家又想玩儿跟社畜打感情牌那一套吗?与其问我这些东西不如给我涨点儿工资,我最近都穷得要去吃土了。
老板说差不多得了,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我自闭了,自闭了一会儿问他:“老板,你对前任找上自己这种事儿怎么看?”
老板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纠结了三秒,还是对我说他跟他老婆是初恋,从开头走到结束。我更加自闭了——别人一块儿走到了结尾,而我正在因为中场散场感到困扰。
烦!死!了!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前任其实没干出什么过界的事儿。
他很好的守着我们中间那条用来被划清距离的三八线,只是偶尔会试探着把自己的胳膊放在离这条线很近的地方,好像下一秒就会压过来。
但这对我来说也已经是种压力了。
就像是兔子跟蛇待在一块儿,无时无刻不在因为天敌就在身侧感到焦虑和恐慌。
“多做了一些菜,方便跟我一起吃吗?”比如这是他在放着丰盛的饭菜的桌子面前问我。
而我就像每个不识好歹的人一样,跟他说不用了。我自己长着手,可以学着做饭。
然后照着网上的教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做,做出卖相看着正常但味道明显不正常的菜。
我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不管这好意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的什么。
哪怕他会在我被自己做的菜搞得上吐下泻的时候,问我要不要喝点儿温水。
在关于是否和他复合的问题上,我就好像是那个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第一百年我说如果有人放我出去,我会给他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我会让他成为这世界上身份最尊贵的人。第二百年我说自己愿意倾尽全力实现对方的一个愿望。第三百年我终于忍无可忍,说我一定会杀死那个放我出来的人!
小时候看童话书的时候想凭什么啊,这恶魔太过分了,被放出来之后还打算杀人吗?长大后思想转变,想如果我是这个恶魔,何止要杀这一个,全都杀掉!通通杀掉!
不为什么,就为这几百年等得实在太烦了。
一方面我意识到这一切都不过是我当初追求他的选择带来的后果,另一方面我又不可避免地不想跟他碰上。
刚开始还好,还能试着适应。但慢慢的,我就开始觉得这件事儿已经影响到我的心态了。
但此时跟他说你能不能跟我拉开距离已经太晚,而我也不可能在说出‘我不恨你’之后又对着他吐出一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最后我只能尽量避免自己回去的频率。
六点五十起床,出去跑步顺便买自己吃的早餐,楼底下的早餐摊一般七点二十就开始一天。而我会在七点四十回来,跟起来的他擦肩而过,然后去冲个战斗澡。冲完澡后吃掉早饭,吹干不算长的头发,然后出门。下班后就换好衣服直接去夜跑,从七点夜跑到九点。最后走着回去,做让人觉得难以下咽的饭给自己吃,休息一会儿然后去洗澡,最后躺在床上,因为太累而直接睡着。
可能是生活变得太规律的原因,身体都变得比过去健康了。而且做出来的菜终于不会让我上吐下泻了。
遇到我的每一个人都说你的状态不错,最近有什么好事儿降临了吗?
我不得不干笑着说哈哈,是啊。
其实运动挺好的,跑步的时候我会短暂的忘记屋子里还有个前任,但运动后我就会因为想到还得面对他而觉得心情烦躁。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合租到底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故意的,只是很烦以后还要继续跟他打攻防战这件事儿。
于是在某天约着朋友一块儿出去喝酒,拒绝要送我回家的朋友,转头去其他地方散散心。接着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醒来,而我的身边有个穿着警服的陌生人。
“你醒了吗?”长着两个脑袋的陌生人在问我话,声音还忽远忽近。
我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他的脸。因为知道自己酒后不会发疯,而身上又没带几个钱,再加上对方的制服。所以哪怕对方在我眼里长着两个头,我还是很干脆地再次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星星已经铺满天了。
而那个陌生人仍然坐在我的旁边,不过这次他身上有非常刺鼻的花露水味,我身上则是酒味跟花露水味混在一块儿。
我没看他的脸,直接就因为他身上的衣服脱口而出:“警察叔叔好。”
而这位陌生人看了我两眼,过了一会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用一种习惯了的语气说:“谢谢你,但我今年才满二十五。”
所以我刚才是叫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叔叔’了。
——我的酒彻底醒了。
“对不起,我喝多了。”我躺着跟他道歉,“您不会一直守在这儿的吧?”
酒醒过后我看他的脸,发现对方长得就很……威严。虽然威严,但细看也会发现对方其实很年轻,跟‘叔叔’这词实在搭不了边。
“没有,”然后他回答我,“也不用叫您。”
我刚准备庆幸,就听见他说‘感觉这里蚊子挺多的,所以我还去拿了个驱蚊水。’我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虽然我外向,虽然我可以坚强到面对一切困难,但让一个陌生人等我这件事儿还是不可避免地让我感到了一阵窒息。
“对不起。”我最后再次跟他说,这次比之前那次真心实意多了。
“你说的我都有点儿尴尬了,”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像是有点儿不适应,“真的没事儿,你就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没再说了,低头看着在我旁边虎视眈眈的蚊子,然后直接拍死一只。
好多血,不知道这孙子是吃了我们俩谁的血。
“我下班的时候看见这里倒了一个人,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他指了指上面,然后问,“你酒后跑这儿来做什么?”
大概是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审问,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酒后嘴真的好紧,根本撬不开,我怎么问你都不肯说自己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路灯旁边的一辆小电瓶。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小电瓶看上去透着一种凄惨,让我再次想起了对方因为我而没有回家。
我之前一直骄傲自己的酒品好,因为我朋友说我喝酒后不发疯不对着窗户外叫这是朕的天下,看着很正常,而且真的很听话,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下车就下车。
就是不爱说话,问什么都不回答。
一想到我这之前还骄傲的酒品让别人下班都不能回家,我的心情就非常复杂。复杂到看着他,然后直接问出一句:“呃……你吃饭没有,要不我请你去吃饭吧?”
他看了看我,像是在辨别我说这话是客气还是真这么想,而我坦荡跟他对视。
“好。”最后他点了点头。
晚上也有店开着门,不过是一家烧烤店。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烧烤店的老板笑得很开心,跟我说他们这儿有挺久以前那种得烧炭用的烧烤架,可以用那个给我们做烧烤,味道很好。不过老板的脸在看见我身后的人后表情立马变了,说这么晚已经不营业了。
我今天刚认识的好心人立刻说了声好,然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我们就是来这里吃个饭,又不是来查你的。”我立马转身架住他的胳膊,“我们都要饿死了,老板。”
“我不……”老板还在挣扎。
我松开了抓着好心人的手,站到老板的跟前,然后双手合十:“求你了,我们真的快饿死了。”
老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人。
而我再次挡在好心人的面前,再次对着老板双手合十:“·求·求·你·了·”
烧烤店的老板看着我,他终于改口了:“行吧,你们去挑烧烤吧,我来架火。”
“谢谢老板!”我拉着对方去挑烤串了,“老板你真是个大好人!”
大概是没想到我能为了一顿烧烤做到这份上,挑烧烤的时候好心人一直在偷偷看我,我假装不知道,继续低头挑着肉。
“老板!”然后我朝里喊出一句,“烧烤架在哪儿啊!我们能直接就近吃吗?”
老板撩开帘子看了我一眼,想了想:“你们把桌子搬到后院来吧。”
我大声说了句好!
烧烤吃到了,炭烧出来的烧烤味道确实不错,我又去挑了几串,然后抢走了老板的烧烤位置,自己烤。
“你小子是真的不知道客气俩字是怎么写的啊。”被我软磨硬泡走了的老板正在后面的椅子上思考人生,过了一会儿他才跟反应过来似的拍着自己的大腿跟我说,“……焦了,焦了!我在这里都闻到味儿了!”
我手忙脚乱的把烧烤收了回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没撒调料,正在想撒多少合适。旁边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帮我撒好了调料。
“不然还是我来吧。”走到我身边的好心人说。
“不了吧,”我下意识就想拒绝,“本来就是我请你吃饭,让一个陌生人等我酒醒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在还要——”
“我姓江。”他打断了我的话,“单字虞。”
“哦。”我抬头看着他,抱着得礼尚往来的想法,我也跟他说了我的名字,“我叫项予风。”
“现在我们不是陌生人了,”江虞对我说,“让我也来试试吧,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能说好,然后挪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跟老板排排坐。
“你们今天才认识啊?”老板转头问我,“我还以为你俩都是警察呢。”
“是啊,我们今天才认识。”我指着自己的脸,感觉有点儿开心,“你觉得我长得很像警察啊?真的吗?”
因为我的气质是吧?是吧?!
“不是,你长得很像电视剧里警察身边跟着的那个徒弟。”他说,“就是那种傻傻的有什么事儿都只知道往前冲的徒弟。”
低沉的笑声从我身后传来。
“四舍五入就是还是很像呗。”我笑起来,然后问老板,“老板,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不想让我们进来啊?”
“我觉得你们是来查东西的,什么不让我用炭啊之类的。”老板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我最近刚看见一条烧炭自杀的新闻,现在不是自己搞农药都会被逮吗?我朋友上地铁的时候带了个农药打算杀虫用,都被人给扣下来了。”
“不让带农药是因为得有相关证明吧,”我想了想,“现在好像已经不让私自用农药了。”
“这样啊?”老板愣了愣,然后他扶着自己下巴,“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可能啊。”
江虞端着装上烧烤的盘子过来,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可以啊!”老板看了那份烧烤一眼,又看了江虞一眼,“你烤的不错。”
江虞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识看了我一眼。
“就他烤的不错吗?”我凭借缓解尴尬的本能在告诉我,这人不擅长应对这样直白的夸奖,连忙说,“我烤的也挺不错的吧?!”
“确实……”老板翻着已经有些焦了的烧烤,“我一看就知道这是你烤的!”
我闭嘴了。
“你们吃吧。”老板说,“还有什么要喝的吗?”
“来瓶可乐。”我举手。
“和他一样。”江虞说。
老板出去了。
“你今年多大了?”江虞看着我,“满二十了吗?”
“我只小你一岁。”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我看着年龄小。
“这样。”江虞拿起了烤串,“是因为跟家里人吵架了吗,所以才会跑出来喝酒?”
我看了他一眼,有点儿犹豫:毕竟对着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说自己因为前任才不愿意回家,真的蛮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