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世家总部坐落于港城标志性建筑[黎明星]身侧。是港城人民应以为傲的世界级建筑景观，也是见证方昊英从默默无闻玉器商变为商业巨鳄的里程碑。

不知出于哪位顶级建筑师之手，高耸入云的楼身在不同时段呈现完全不同的景致，在夜里更是如同启明星悬挂天际灼灼生辉。十年前，他站在还未开发的一片废墟中对某位朋友放下狠话：[早晚有一天，黎明星会是我的。]

野心和无知在那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后来才知道，黎明星归属政府，里面成列着港城几百年来的历史文物，任何私人不得侵占使用。

多年后，方玉世家上市成功，方昊英租下黎明星身后的大厦，将招牌从此改写，由于是重点扶持产业，他很轻松申请到了在港城自由行动的航线，直升机十几年来无数次飞过上空，像一只盘旋的猎鹰围绕在黎明星身侧。

成为无数人为之艳羡的一道风景。

本该平平无奇的工作日，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总裁办的年轻秘书们聚集楼顶，紧张眺望停飞一夜的飞机。

“方总昨晚没回去吗？”

“是不是公司出什么大事了？”

“不会吧，我看股票还一路飚红呢。”

李筝低头看了眼腕表，再次确认手机上的会议行程。

“芳芳，小洲，你跟我一起去接待。”

芳芳刚来不久，这类打杂又简单的活，筝姐大多会带上她一起做。从进千人的面试者中脱颖而出，在港城最大的珠宝公司总部任职，从接到Offer那一刻起，她成了全家人的骄傲。不得不承认，前几份工作的资源和薪水根本没法与之比较；加上不错的领导和同事，只要不裁员，她非常有信心干到退休。

按照安排，她需要去方昊英办公室通知会议地点，小洲则等候在中庭等待李筝安排。

方昊英办公室独占大厦一层，除开办公区域，娱乐和起居配备齐全。不过听筝姐说，老板已经好几年没在这里过夜了。

芳芳来到办公室前，放上工卡，确认指纹。

几秒后旋律响起，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迎面飘来一股泥土腥气混合着血腥的气味。

高跟鞋底部有些黏腻，她抬脚移开，发现一小团白色粘稠物从门口延伸进浴室，又在沙发周围汇聚一滩血迹。

这是什么凶案现场！

芳芳吓得不敢再前，试探叫了声方总，无人回应。

又等了一会儿，她拨通筝姐电话颤巍巍往里走去。

突然，休息室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位年轻男人。

他衣不蔽体，血顺着耳垂流下，一左一右珍珠耳钉，像被人为生生刺穿。

手机摔落地面，芳芳直往后退，即便害怕还是忍不住关心：“先生，您没事吧？”

手在路过沙发时不稳扶了一下，男人神色微滞，抬眼时依稀能看到眼白里透着猩红，他下意识捂住耳朵，一言不发走进浴室。

时间仿佛静止，芳芳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她过去也跟着筝姐来过办公室几次，从未见过这种场景。

会议是前日拟定好的，合作邮件也早已发给所有参会人员。

但在十几分钟后就要的开启会议时间里，一个年轻男人，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方总办公室。

仿佛一段错乱的剧情植入正片，看起来哪哪都觉得突兀。

她又惊又怕，越想越不对劲，正要转回身去找电话找筝姐汇报情况。

抬眼间，手机被人捡起，穿戴整齐的方昊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跟前，他贴心递过手机，无形的威压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人都到了吗？”

“筝，筝姐已经去接应了。”

方昊英低着头，漫不经心系上袖扣，“带我过去吧。”

——

一公里外，摆渡车在林荫道悠然行驶。

“看到了吗？那座就是黎明星。”

抬手遮住光线，乔沐羽眯起眼睛吃力看了一会儿，挫败道：“太阳太大了，看不清。”

方适摘下墨镜给他戴上，“现在呢？”

“看得清了。”

“好看吗？”

“好看……”

这人对自己的殷勤有一套说法，说是帮合作过的祁方逑关照男朋友，事实上两人压根没碰过面，更别说认识。

一路随行的还有几位市场员工，乔沐羽在跑路前与他们关系一直不错，刚好趁这次机会叙叙旧，也让心情放松不少。

“昨天戏拍得怎么样？”方适又开始没话找话。

“挺顺利的，不到晚上就拍完了。”乔沐羽随意应付，不经意瞄到某人冷酷的后脑勺。

一觉醒来陆成槿又恢复成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除了在飞机上帮忙盖过一次毯子，全程忙工作，几乎没搭理人。

跟喝醉时状态完全不同。

乔沐羽本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后来琢磨问了也没什么用，反倒引人多想，下了飞机便放弃这个念头。

他正想得出神想，冷不防被人敲了一下头。

“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听我说话？”

乔沐羽捂着头瞪了方适一眼，想起还戴着墨镜，食指刮到鼻尖上顶着。

“您说。”

“最近有戏拍吗？要不要哥帮你？”

“暂时没有……你要怎么帮？”

“想拍哪部我投资呗。”

前方传来一声冷笑。

方适问龚迟：“你笑什么？”

“很欣慰。”龚迟回过头看向乔沐羽，意味深长道：“恭喜啊，又找到了赏识你的伯乐。”

乔沐羽：“……”

二组员工对龚迟的刻薄早已习以为常，但方适没听出来，还兴冲冲问：“谁还赏识他？这么有眼光？”

“咱老板啊。”

乔沐羽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再看陆成槿，跟个雕塑似的端坐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暗戳戳踩一脚对方的脚后跟。

然而陆成槿只当他是不小心，稍微移开脚又继续投入会议中。

摆渡车在方玉世家总部的几座大楼前停下。成排的喷泉幕墙气势磅礴，大楼整体呈风车型，楼与楼之间伸出悬空栈桥相连，其美观程度并不亚于身后的黎明星。

方适跳下车，自在得如同在自家后花园。他左拥右揽住前来迎接的漂亮秘书和工作人员，对车上几人热情招呼：“走，带你们进去转转。”

“剩下的会都排到五点后了吧？”摘下耳机，陆成槿对龚迟道。

“嗯，7点要去参加汪呈海组的酒局，你上次帮乔沐羽聊的那个戏，他是总导演。”龚迟抬眼看向前方和工作人员相谈甚欢的背影，忍不住提醒：“他刚才生气了，你没看出来吗？”

陆成槿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龚迟咳嗽一声，“我讽刺他的时候。”有时候他也很矛盾，一方面希望陆成槿别跟乔沐羽扯上太多关系，但看到前者不遗余力耗尽自己仅有的休息时间去帮后者找资源，跑疗养院，伤心又伤神，心里又觉得很不公平。

“说什么了？”陆成槿皱眉回想，他注意力全在会上，并没听到几人聊天的内容。

龚迟只好复述一遍，没什么愧疚感说道：“不好意思，老毛病了，下次我注意。”

其实那句话单拎出来换任何一个人说都没有毛病，但龚迟，千年嘴贱，对乔沐羽嘴贱的唯一人，除了阴阳怪气不会再有别的目的。

陆成槿顿了顿，道：“晚点给他道歉。”

“能算了吗……”

陆成槿看他一眼，平静道：“我跟他表白了。”

“……”龚迟嘴里能塞下两颗鸡蛋。

“还是留在身边放心些。”陆成槿自顾自说着，又问龚迟：“郑慧说那些事的时候你也在，不觉得他可怜吗？”

龚迟沉默。

是很可怜，应该是很惨，但根深蒂固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想到那些事，龚迟自知理亏，闷声道：“知道了，我找个机会跟他解释。”

不知不自觉走到中庭，屋顶与身侧的铝合金格栅呈网状交错，像一张巨大的金丝鸟笼。

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乔沐羽仰头看去，突然心口有些喘不上气。

好像在哪里见过。

潮湿某处空间，颈间近乎窒息的束缚，眼罩，腿环。

脑海中晃过这些零碎的画面，伴随着剧烈眩晕，乔沐羽胡乱扶住手边的栏杆，慢慢蹲下身去。

“怎么了？”注意到不对劲，陆成槿快步走上前，他发现乔沐羽双眼紧闭，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想到早上出发时间比正常作息早，很有可能没吃早饭。急忙问：“是不是低血糖？”

“可能是。”乔沐羽顺着话接住，扶着他的手慢慢站起，忍着不适道：“能直接去拍物料吗？拍完我吃点东西。”

李筝上前关心：“要不找个医生来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可以先吃午饭，拍摄咱们安排的下午。”

“李筝姐！”听到芳芳声音，李筝起身回头。

四周安静了下来。

终于没那么晕了，乔沐羽缓缓睁眼，发现陆成槿不知什么时候背过身，完全挡住了自己视线。

“爸！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声音，乔沐羽下意识埋脸躲起来。

眩晕感又在顷刻间更甚，能猜到那些记忆碎片和方昊英有关，但具体做过什么，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就算知道了，或许也是无法接受，无法承受。

“你们好啊。”方昊英丝毫没有老板架子，十分友好跟众人打招呼。

方适插兜上前好奇打量，摸摸父亲胳膊，佯装惊讶：“爸，最近又加强锻炼了？啧，你们看看，比我还练得好。”

一片哄笑声。

方昊英并不介意儿子插科打诨，反而开起玩笑：“那咱们回去切磋切磋？说起来，什么事还要你亲自飞港城一趟？”

当着这么多人，方适很在意面子，他打着哈哈道：“害，没有，上次那个项目不是出了点问题嘛，就想过来听您指导一下。”说着瞄了眼乔沐羽的方向，顺口说了句：“代言人有点低血糖，要不中午去你那边休息会儿？”

“低血糖？”

方昊英踱步上前，玩笑似的对陆成槿道：“什么宝贝，还藏着掖着？”

担心陆成槿也被盯上，乔沐羽推开人，强撑着精神解释：“方总，是我低血糖犯了站不稳，借陆总靠会儿。”

此刻他额角渗出细汗，眼里泛着水汽，可怜脆弱，像只被人欺负了的白毛狐狸。

方昊英目不转睛看着他，安静片刻语气温和道：“那去我休息室躺会儿吧，拍摄还有一下午时间，不着急。”

说着就要上前扶他，乔沐羽下意识想躲，不留神回头撞进陆成槿怀里。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焦灼。

方昊英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这位就是陆总？”

“我来介绍！我来我来。”方适凑过来抱歉道:“你说说，这么重要的大人物忘了介绍。这位是YOLU执行总裁，陆成槿。听说现在还兼任营销板块的所有业务。是吧陆总？”

肩上一轻，乔沐羽松了手揉着太阳穴退到一边。

陆成槿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次过来陪Elion拍摄，顺便听听贵司的方案。”

方昊英笑了一下伸出手来，“久仰大名。”

两手相握，李筝拿出手机，记录下两大公司老板难得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