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石砾磨破手掌，程枫疼得嘴唇发抖，喉咙里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手指被踩进沙里，依稀可见海水冲刷后的半截银光，周正英俊的脸上布满伤痕，片刻后被人架起提离地面。
“把他按住了。”
季昊然走到跟前，鞋底碾碎未燃尽的半截烟头。他拽过程枫领口，拳拳到肉。闷哼不过半晌没了声响，朋友们怕闹出人命好说歹说将他拉开。愤怒让季昊然的表情几近麻木，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但在看到那张毫无悔意的脸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动了杀心。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也不准再去找他。”他从兜里摸出戒指，丢到程枫身上。一旁的好友毛逵递来纸巾，看着他接过慢慢擦掉指缝间上沾染的血。
他们这批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关系很好，被收养后也时常联系。虽然为人处世大多圆滑，但面对朋友被欺负，依旧会毫不犹豫同仇敌忾。
乔沐羽从小就是福利院最抢手的小孩，因为长得好看性格温顺，想领养的夫妻们踏破了门槛。也正因如此，院长才会在评估领养人时更加谨慎。直到13岁那年，院里来了位当地有名的慈善家，她一眼相中乔沐羽，几乎没什么阻碍就通过了领养手续。
有钱，单身，热衷慈善，怎么看都是最优选择。这些年参加聚会，乔沐羽总穿得光鲜，谈吐间颇有富家公子的气度，让大家一度坚信他过得很好。直到养母去世，那些藏在华美衣袍下的虱子，才随着时间渐渐显露。
其中最震惊莫不过乔沐羽居然喜欢男人。
小饭馆里，一群人热火朝天聊着八卦。
“所以小羽谈过几个啊？”
“高中的时候他不是跟校花还传过绯闻吗？看着也不像……”
“那他在上面还是在下面？咱们福利院的必须做上面那个！”
季昊然被问得昏头转向，喝酒直躲：“我也才知道不久，等他回来你们自己问吧！”虽然他也很希望乔沐羽能做上面那个，但看到陆成槿和程枫高了快一个脑袋的健硕体格，算了，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海边，远光灯忽近忽远。一辆限量超跑在程枫身边缓缓停下。
“怎么回事？欠人钱了？”方适开门下车，踱步到他跟前蹲身，“啧啧，怎么被打成这样？”
程枫慢慢撑起身体，在沙堆里摸索一阵。
“找什么？”
“戒指。”他脸肿得厉害，口齿不清道。
方适摇头笑笑，打开后置灯帮他照亮。不多时，季昊然丢下的那枚戒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没有过多犹豫，程枫眼睛亮了一下，快速捡起戒指，在胸口擦了擦，像是丢了魂般望着出神。
“喂。”方适喊他，“走吗？”
“嗯。”
手机被扔在不远处，方适上前捡起，屏幕亮起，映入两张笑颜如花的脸。
那个矮程枫大半头的漂亮男人，应该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前男友了。
很好看，很舒服，完全是方适的菜。换句话说，简直长了张和自己理想型如出一辙的脸。方适愣愣看着手机，抬起眼皮看了看月亮。
在哪里见过呢？为什么这么会眼熟。
“这就是你那个骗财骗色的前任？”他走过去把屏幕放程枫眼前晃了晃。
程枫一动不动。
“他叫什么名字？”
“……”
“推我？”
程枫终于有反应，他看了方适一眼。嘴里含糊说了句什么，方适凑近来不及细听，被他起身的动静怔得下意识后退半步。
“回去吧。”程枫用衣袖擦了把脸，身形不稳向跑车走去。
“喂，换件衣服再上车！”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方适自认有钱，如果要骗财，自己无疑是这个小狐狸精最好的选择，骗色，求之不得。
此时，远在海城的小狐狸精。
“什么？你打他了？”乔沐羽隐隐担忧，“小心他报警抓你。”
“没事，荒郊野岭的，他又没证据证明是我揍的。”季昊然往嘴里塞着烤串，还不忘和旁边兄弟碰了一杯。
“戒指给他了吗？”
“给了，不过他看起来很不服。”
“……无所谓了。”乔沐羽看了眼窗外，天阴沉沉的，电视正巧弹出海城八级风夹雨的预告，他起身走到客厅，提醒Gray：“Gray，记得收衣服，一会儿要下雨了。”
还在热力运动的Gray啊了一声，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放下健身环冲进卫生间，提着水桶就往楼顶跑去。上次就是因为没有听信乔沐羽的话，当天快晾干的衣服全白洗了。
大概是气场相似，两人性格意外合得来。搭伙过日子这些天，越来越像没有血缘的哥哥弟弟。
回到电话，乔沐羽继续问道：“药的事怎么样了？”
他来海城前就听季昊然说家里有人是西京某医院的主治医师，这样的怪病，只有交给自家人他才放心。
季昊然顿了顿，拿着手机走出饭馆外，沉声道：“问了，药拿去送检了，暂时还没出结果。但舅舅说你的病很有可能是精神心理因素引发的x功能障碍。”
x功能障碍？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乔沐羽大脑空白了几秒，第一反应就是不像好词。
由于第一次是稀里糊涂被拿走的，他在两性关系上甚至没有试错的机会。陆成槿愿意对他负责，加上乔芝那边的施压，只好就这样直直走上做0的不归路。
但作为男人，被说成x功能障碍……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那能治好吗？”
“目前还没有特别有用的药，等你回西京，跟我去见他一面，有些病还是当面看效果比较好。诶对了，你是不是在海城来着？”
“是啊。”
“你等我问问，咱们福利院好像有兄弟也在那儿。”他敲敲窗户示意还在光膀子划拳的毛逵，“海城咱们有人吗？”
“有，那个那个，”毛逵走出来抠抠脑袋，“莉莉！她在海城民宿当老板娘呢！”
“哦……”
“你不记得了？”
绕开这个问题，季昊然转头对电话道：“那晚点我把她电话给你，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总有地方能用到。”
挂掉电话，毛逵看了季昊然一眼，“真不记得她了？”
季昊然含糊嗯了一声，点燃烟深吸，表情隐没在吐出的雾里。片刻后，他将烟灰抖散，释然笑笑:“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前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吧。”
——
海城车站，几十个入站闸口缓缓开启，人满为患的候车大厅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清空，另一边的出站口涌出蚂蚁大军般的游客大队，这场景几乎已经是所有旅游城市旺季的标配。
女孩站在显眼的出口，怀抱着一块做工精美的牌子，上面字迹工整写了一排字:[民宿旅游短租问询专车接送 电话:*****]
与身边不修边幅的拉客大妈不同，她打扮干净，面容姣好，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同行中格外扎眼。
两位学生打扮的男生走上前，“您好，想问问住宿地方在哪？离高铁远吗？我们想中转一晚，明天一早去景点。”
女孩嫣然一笑，积极回应道:“咱们民宿离高铁站大概有3公里，但附近交通特别便利，每天有车轮班接送。如果你们想早起，可以坐早上6:30的那趟，10分钟就能到高铁站。高铁站没有什么可以吃喝玩乐的地方，但我家就在小吃街附近哦，你们晚上还可以去逛逛夜市什么的~”
游客想了解的，没考虑到的，几乎涵盖了全部。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请带我们去民宿吧！”
“大家好，我是[云间]民宿的店小二莉莉，大家有什么想了解的问题随时可以问我~”大雨后空气清新，满载游客的小巴士穿梭在海城风景优美的街道，女孩头上别着一朵海城特有的粉白紫荆花，笑容甜美，俘获了不少游客的心。
“姑娘，你长得这么标志，一直在小民宿里打工不憋屈吗？”中年阿姨好奇问道。
“哈哈谢谢阿姨夸奖，民宿是我爸妈的，已经开了很多年了。我这些年读书的学费全靠它供养，当然不会憋屈啦。不过我也跟爸妈商量好了，等过了这个旺季，就要去别的城市了。”
“哪个城市啊？”
“西京。”
“哎呦，那可是个大城市啊。工作可难找嘞。”
一旁几个年轻人附和道:“我们就是西京读的大学的，没待两年就回老家了。天呐那地方可太卷了，人均996，那些人好像不需要睡觉似的。”
“就是，虽然工资挺高，但房租更高啊。”
“小美女，你可要想清楚了。”
莉莉笑着点头，眼神却无比坚定。“不管怎样我都想去看看，因为我喜欢的人在那里。”
车外春光明媚，一路向北。
大巴到达民宿，健壮青年早早等在大门，他看到莉莉傻笑着挥手，上前动作麻利帮客人拿出行李。莉莉则引导拿好行李的客人去前台办理入住。
几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凑在前台聊得格外热火朝天，办完入住她们拉莉莉问道:“小姐姐，你们接送车会去会展中心那边吗？”
“海城会展中心对吧？会去的，那边临近机场线，过来住的人很多。”莉莉看了眼排班表，“每个小时都有车次的，你们想过去玩吗？”
“嗯，我们爱豆明天在会展中心开演唱会，下午想去附近转转！”
莉莉笑问道:“是duxx.吧？最近来我们这里旅游的，好多都是为了看他们演唱会。”说着她走到前台摆弄电脑，不过片刻，大厅里飘荡起熟悉的音乐旋律。
女孩们拉着莉莉，几人唱到最后笑成一团，气氛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