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季阿姨家，老楼正在门外贴春联，元元在一旁举着浆糊，踮着小脚摇摇欲坠。
“爸，我把小羽带过来了。”
“老季，小羽来了！”老楼像个城楼上传话的兵往屋里吼。
季阿姨听到声音举着饭勺就跑了出来，拉着乔沐羽仔细打量，心疼坏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医生有说饮食上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我把菜都做得清淡……”
“没什么忌口。”乔沐羽帮她擦掉脸颊蹭上的小葱，“有没有需要我打下手的？”
“不用不用，你就带着大小乔玩就好了。”她转头看向季昊然，甩过一个犀利的眼神，“昊然，过来帮我杀只鸡。”
大小乔正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怀里各自抱着一袋零食，乔沐羽走过去，两人自觉让出中间位置。
“这几天在季阿姨家听话吗？”
小乔:“可听话了，我们还天天学习来着。”
“以前没看出你们这么好学呀？”乔沐羽欣慰摸摸两人头。
大乔解释:“不是好学，是因为曹老师一直在季哥哥家。”
“……”什么情况。
他还没想明白，曹心语穿着睡衣从卧室走出，怀里还抱着一沓习题册。素颜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依旧有种清新脱俗的漂亮。她沉浸在知识的熏陶下埋头看书，“大小乔快来，我发现了一道特别有意思的题。”
大小乔向各向一侧瘫倒，“救命啊又来！”
好负责的老师！
乔沐羽微笑着招呼，他和曹心语不算熟悉，除了第一次辅导时见过，基本都是季昊然在帮忙沟通。
目前这状态，两人十有八九是好上了。
但曹心语对乔沐羽这张脸印象很深刻，毕竟周围好看的人不多，在看到乔沐羽的第一眼起，她就没停过刷Elion的各种视频。
“您是来接大小乔回家的吗？”她放下书坐到一边。
“不是，我是过来跟你们一起过年。”乔沐羽笑了笑，“这段时间大小乔的学习你多费心了。”
“没有没有，她们本来就很聪明。”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几个来回，乔沐羽忍不住打听：“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曹心语愣了愣，垂眼羞涩道：“就前段时间，你出事前一天。昊然本来想告诉你……”
“没事，挺好的。”
酷爱表现的小乔摸索着躺乔沐羽腿上，对着曹心语比了个很花哨的爱心手势，“祝你们幸福。”
笑得曹心语笔都拿不稳了。
吃过午饭，乔沐羽抱着元元在藤椅上小睡。
阳光照得人头晕乎乎的，以至于他醒来看到身边的程枫时，还以为在做梦。
他这样想着，抬手摸了摸程枫的脸，对方闭上眼轻蹭，贴着手舍不得放开。
怀里的元元咂咂嘴，将乔沐羽抱得更紧。这样的温馨时刻实在让人留恋，乔沐羽还维持着初醒的懵懂，直到程枫俯身吻了上来。
浅尝辄止的一吻，就同平日里的恋人问候。不等乔沐羽开口，屋内路过的季昊然板着脸走到跟前，一把抱走了元元。
他过去从来没见过乔沐羽对一个男的这么纵容，尤其是最近刚谈上恋爱，更觉得两人亲密得有些不正常。直到亲眼所见，才发现自己的怀疑并无道理。
心理上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昊子。”
乔沐羽起身想追，程枫挡在身前，宽慰地摸摸他脑袋，跟着季昊然进了屋。
腿被压得有点麻，彻底清醒的乔沐羽坐回藤椅，盯着阳台上的盆栽走神。
亲密无间长大的两个人，因生长环境差异选择了合适自己的生存方式。他以为季昊然理解他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看来，接受和理解是两回事，他一直不愿说的原因，也在于此。
腿上沉了沉，乔沐羽转回视线，元元已经醒了，跑过来趴在腿上盯着他看。“哥哥，你不开心吗？”
乔沐羽摇摇头，是比不开心还要沉重很多的，难过。
如果季昊然接受不了自己和男人谈恋爱，他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来见元元，还有季阿姨和楼叔。
几分钟后，程枫折返，脸上看不出表情，牵起乔沐羽的手淡淡说了句:“走吧。”
尘埃落定，好像有什么也在乔沐羽心里碎掉了。他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路过季昊然身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走到小区门口，乔沐羽松开了程枫的手，他知道埋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场矛盾迟早会发生。只是中午还和和气气聚在一起的一家人，转眼形同陌路，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我自己回去吧。”
“今天过年，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家？”程枫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车里，坐上驾驶位启动引擎。
车开到一处幽深巷口停下，阳光漏进窄巷，混着淡淡青草香，给人一种安稳踏实的味道。
两人不紧不慢走着，路过一处随意摆放的蔬果摊，程枫停下脚步，爽朗叫了声王叔，而后边聊天边挑选着瓜果，不多时就挑好了几口袋。
结完账，王叔硬塞了几颗洗好的白桃。皮薄肉厚隐隐透着粉，看起来十分可口。乔沐羽咬下一口，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顺着嘴角流下。
程枫看到了，想也没想抬起衣袖帮他擦嘴。
“衣服脏了。”乔沐羽有轻微的洁癖，他皱着眉盯着沾上果汁的袖口，想象着黏糊糊的触感，心里有点难受。
“没事，回家洗。”程枫笑着又帮他擦擦嘴角，弓下身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小巷人流稀疏，但被撞见的几率并不为零。乔沐羽为难道:“算了吧，我腿又没瘸。”
“我小时候有个梦想，”程枫逆着光站在阴影里，笑容肆意张扬。他对着乔沐羽挑眉笑道:“就是有天能从这条路上，背着媳妇回家。”
“媳，媳妇？！”霎时乔沐羽面红耳赤，他眼神仓惶躲了躲，确认附近没有人听见，小声嘀咕道:“谁是你媳妇……”
“就你吧。”程枫凑近打量着他，英挺的五官在阳光下更加生动，“虽然胸有点小，头发都花白了，但好在长得水灵。”
“你头发才花白，你全家都花白。”乔沐羽懊恼着作势要揍他，被程枫一把捞起抗在肩上，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往前走去。
不远处炊烟袅袅，崔琅切完隔壁婆婆送的腊肉坐在秋千上喝可乐，晃着晃着就看到自己的哥哥扛着不想看见的人走到了身前。
心里暗骂几句，崔琅咧嘴笑道:“哥，打猎的新食材吗？”
程枫放下人往怀里一搂，“你哥今晚留着当下酒菜的。”说完捂着被掐的腰侧发出一声惨叫。
眼底闪过不爽，崔琅跳下秋千把剩下半听可乐塞到程枫手里，乖巧道:“哥，菜我已经切好了，想进屋睡会儿。”
程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摸摸崔琅的头，“行，去吧，吃饭叫你。”
崔琅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屋。
本以为要去酒店，没想到程枫真的只想把他带回家过年。乔沐羽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如果事先知道崔琅在这儿，他说什么也不想来跟一个小孩争风吃醋。
况且周围环境过于简朴，怎么看也不像传闻里启明一哥住的豪宅。
“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乔沐羽问道。
“对，每年过年我都带小琅过来，这里晚上会很热闹，附近搬走的年轻人都要回来放烟花过年。”程枫揽住他往屋里走，“一会儿帮我打个下手，晚上把你喂得饱饱的。”
听出点别的歧义，乔沐羽红了红脸，但又莫名感到开心。由于在家也会做饭，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天还没黑尽，五菜一汤就上了桌。
没想到程枫平时拽得六亲不认，做起菜倒是格外熟练。只是因为很讨厌油烟味，他只愿意在家里不出门的时候才会下厨。
三人吃过饭在院子里放烟花，崔琅爬上屋顶两手挥舞着仙女棒，感觉频率再快点都能飞上天了。
还是没有季昊然的消息，乔沐羽盯着手机兴致缺缺。不多时他拿了一根仙女棒坐在秋千上又开始走神，眼前骤然明亮，绚烂的烟花树在他两米外拔地而起，程枫就站在一旁，对他笑得温柔。
“你怎么了？”
乔沐羽摇摇头，低头揉了揉眼睛，心里发酸。没想到最后，处心积虑想抛弃的人反倒对他最好。
放完一堆炮仗的崔琅格外开心，倒在屋顶上枕着胳膊看星星。他不喜欢现在那个家，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爸爸只会喝酒摔东西，妈妈也很少回家。只有和哥哥待在一起，他才能有片刻的安心。
等了许久，不见哥哥上来。他摸索着下了地，院子里雾蒙蒙的，到处弥漫着烟火燃尽后呛人的气息。
崔琅试着叫了两声哥哥，四处炮声震天，无人回应。他走进里屋，卧室里的动静引起他注意。
老房子隔音一直不好，伴随着床板晃动的咯吱声，崔琅透过门缝，清楚看到了床上纠缠的人影。
是他哥哥和那个讨厌的人。
是的，他讨厌乔沐羽夺走了自己全部的光芒，不用刻意讨好就能勾走哥哥的心。听说他在公司也常遭人嫉恨，想来不是没有道理。嫉妒滋生的那一刻，恨就像没有尽头的火，鼓噪得愈来愈旺。
他隐约听到了哭声，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乔沐羽并没有那么享受。哥哥很霸道，把人死死压在床上，似乎越把人弄哭，越能彰显自己雄性的威猛。
崔琅突然产生一种怜悯的感觉，他不想再在过年这天听到这么凄惨的哭声。他推开门，闭着眼大声问道:“哥哥，你还放烟花吗？”
抓在哥哥后背的手无力垂落，而后缩进被子里藏了起来。
“出去！”
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么生气，崔琅被呵斥声吓得缩出门外，什么也顾不上跑了出去。
拉开被子，程枫看清月光下乔沐羽的脸，怔道:“怎么哭成这样？”
凌晨三点，某处酒吧。
酒过三巡，季昊然的脑子还是清醒得可怕。他盯着手机上未回的消息，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读书的时候，学校里追求乔沐羽的人很多。贵族学校并不是人人都懂得克己复礼，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纨绔子弟，时间久了臭味相投，组成校霸团体到处恃强凌弱。其中有个高年级的富二代，就盯上了乔沐羽。
某个午后，班长叫醒还在做梦的季昊然，说乔沐羽出事了让他去看看。那时候住宿的人很多，但乔沐羽要照顾妹妹弟弟，一直办的都是走读。
走读生在男寝出事，季昊然第一反应就是被霸凌。他顿时气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冲到男寝楼下。
救护人员从他身边经过，担架上躺着负伤的富二代。乔沐羽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在不远处，漫不经心与旁人聊天。
“你没事吧！”季昊然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发现对方脖颈处很明显的几抹红痕。怒道:“他掐你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季昊然不明所以挠挠头，又看了看不远处救护车有些茫然问道:“到底谁欺负谁……”
“那狗东西想搞我，被我打了。”乔沐羽扬扬眉毛，起身勾住季昊然的脖子，对关心自己的同学笑着挥手道:“午休要结束了，我先回去啦，谢谢你们帮我找老师。”
“不用不用！”
“应该的！”
“乔同学记得去医务室看看啊！”
各种关心话在耳边闹哄哄扎堆，季昊然还陷在富二代想搞他兄弟的担忧中。
“他搞你哪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已经被我揣到半身不遂了。”乔沐羽说着一阵呕，满脸嫌弃道:“男同真是恶心死了。”
记忆收回，季昊然抓着头发趴在桌上郁闷至极。是不是因为那时候没有做好朋友的心理疏导，才导致对方走上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路。
桌面轻微扣响，他抬起头，乔沐羽把刚买的醒酒茶放到他跟前。
“别喝太多酒，回去季阿姨会担心的。”
伴随着巨大的愧疚感，他一把抱住乔沐羽用力搂进怀里，闷声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Tm的，还把我当兄弟吗？！”
“不是怕你接受不了嘛。”乔沐羽宽慰拍拍季昊然的背，为难道:“能不能松开点，我不太舒服。”收到信息他就立马赶来了，完全忘了自己刚被折腾得半死的事。现在后劲上来，碰哪儿哪疼。
“你只要不卖国，什么事我都接受得了。”季昊然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