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目徒然清明，混乱中，他似乎听到了大小乔的哭声。
既然无法选择，那就再活一次吧，就当是被迫承了乔芝的情。
醒来已过了一周，季阿姨带着老楼和季昊然守在床边，哭着说要轮流照顾他。乔沐羽婉拒了，他内心深处不想再与人留下更深的羁绊，只想一个人待着，好好理清杂乱的思绪。
又过了几天，脸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乔沐羽坐在窗边看楼下的大爷正在逗鸟，小鸟飞上高空又稳稳降落在主人的掌心，尘埃落定。
旁边单人病房很安静，但到了半夜又特别热闹。那病人反复病危，还是一次次被救了回来。
他靠在窗边睡了又醒，临近中午，程枫带着弟弟崔琅来医院探病。
兄弟俩颜值抗打，一路引来不少围观。走进病房，程枫终于卸下偶像包袱，抱着乔沐羽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就差把“我很担心”几个字印上脑门。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一动痛全身，乔沐羽干脆把头搁程枫肩上枕着犯困，稍一抬眼就看到崔琅正安静看着自己。
温顺乖巧，是他对崔琅的第一印象。
总听程枫说弟弟性格开朗，如今看大概只对熟悉的人才会这样。
“弟弟的病怎么样了？”乔沐羽懒懒的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到只有彼此能听清。
程枫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听陈总提了一嘴。”
“打了两天点滴，已经好了。”程枫侧过头，对崔琅道：“叫沐羽哥哥了吗？”
崔琅抿了抿嘴，慢慢走到床边，小声叫了声沐羽哥哥。
乔沐羽冲他友好笑笑，想打声招呼却止不住咳，捂嘴咳一阵后纸上竟浸出血来。
“没，没事……”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枫放倒在床。
“你躺好别动，我叫医生过来看看。”说完程枫叫崔琅坐到自己的位置，叮嘱道：“你陪着沐羽哥哥聊会儿天，我一会儿就回来。”
崔琅乖巧点头。
等程枫一走，诺大的单人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崔琅终于舍得开口，但他的搭讪不大友好：“爸爸妈妈知道了很生气。”
第二句是：“可不可以放过我哥？”
稀奇古怪的事见得多了，乔沐羽并没有太吃惊的反应。他问道：“你爸妈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的。”
”你很讨厌我？“
“……”崔琅沉默，片刻后诚实点头，“有一点，说不上来。”他浅茶色眼睛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表达情感和程枫一样不加掩饰，“我觉得你没有那么喜欢他。”
“怎么说？”乔沐羽饶有兴趣打量着他，原来喜欢这种事，小孩子有着超乎年龄的判断。
“直觉。”崔琅迎上乔沐羽的目光，像是无声的宣战，“如果他因为你伤心，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要惩罚我吗？”
崔琅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不等他想明白，乔沐羽说道：“我会跟他分手。”
这事早晚提上日程，只是乔沐羽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对程枫说我身患隐疾，以后没办法再满足你那方面需求。
听完这话，崔琅明显慌了，他磕巴问道：“是因为我刚说的话吗？”
脚步声渐近，乔沐羽正想回答，程枫已经带着医生赶到病房。
“之前得过肺炎吗？”医生问。
“没有。”
“那需要照ct检查一下。”
“好。”
接着就是关于身体恢复的例行询问。
楼下闹哄哄的，医生走后，乔沐羽忍不住好奇伸出窗外往下看，原来是老人的鸟跑了。几位护士费劲追逐，场面混乱。
家养鸟禽就算得到了自由，危机四伏的森林也难有它的容身之所。
乔沐羽出神想着，感觉身下一沉，他侧过头，程枫已经坐到了身边。
“小琅，你不是要去看之前一个病房的朋友吗？”
很明显的暗示，崔琅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
等人一走，乔沐羽从善如流缩在程枫怀里，“原来弟弟不是来专门看我的。”
“他说自己在家很无聊，刚好你跟他的病友在同个医院，就一起来了。”
“嗯……”
“怎么，有我看你还不够吗？”
故作霸总的样子逗得人想笑。
程枫却收敛了表情，眼眸微动，担忧的神情不加掩饰。“哥，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死了？”
程枫紧抿着唇，再次陷入那种无法掌控的恐惧中，“抢救了很多次。医生快要放弃的时候，是大小乔哭着把你叫回来的。”
“我听到了。”乔沐羽闭上眼，轻声道：“所以回来了。”
程枫搂紧他，“你好好养伤，挣钱交给我。”
这话说得，跟两人已经领证似的。
乔沐羽稍微退开，开玩笑道：“怎样养？直接打到卡上那种吗？程总。”
“嗯，包养你，行不行？”程枫调笑凑近，低头跟乔沐羽接了一个深入的吻。
摩擦带动情欲的火苗，两人纠缠着滚落在床，分开时不约而同喘着气，乔沐羽挡了挡，有点难为情，“这里不行。”
“我又不会干什么坏事。”程枫扣住他的手腕，又凑近强行亲了几口，“程总亲一下都不行？”
门外传来很刻意的几声咳嗽，两人急忙分开，坐直身体装作无事发生看着窗外。
“都看到了。”是崔大成的声音。
“小琅真是的，出去也不知道带上门。”程枫小声抱怨了一句，回头换上笑脸，“你们怎么来了？”
“别怪你弟弟，是你们太投入。”陈芸提着花篮走到床边，招呼其他人把补品和果篮放置妥当。“恢复得很好嘛，听医生说还以为要十天半个月才能睁眼呢。”
“十天半个月的人还在隔壁呢。”崔大成别有深意道。
众人对视一眼，似乎心照不宣。
还蒙在鼓里的乔沐羽很快察觉了古怪，问道：“隔壁是谁？这几天晚上好像都在抢救。”
见所有人沉默，他又问程枫道：“是宜恩吗？”
“宜恩已经死了。”陈芸顿了一下，想想还是开口道：“隔壁是有陆的陆总。”
地下车库，喷薄的血，横在宜恩与自己之间的黑色车辆，耳边回响着那声句怒吼的「乔沐羽，让开！！」乔沐羽呆坐着一遍遍回想，一遍遍清晰。
是陆成槿救了自己？
脑海中闪过这个答案，他几乎不受控制跳下床向隔壁病房跑去。
怎么会是他呢？为什么要救呢？是不小心撞上还是……
胡思乱想间已经冲到门边，乔沐羽拉开门，光着脚跌跌撞撞往里走。几名护士见了急忙冲上来拦住他，“先生，这里不能随便进。”
“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他喃喃着往前走，床上那个被白纱包裹面目全非的人，很难看出真实外貌。
坐在床边的女人回过头来，矜贵端庄的脸上满是泪痕。
“沈……”乔沐羽猛然一怔，彻底说不出话来，他跌坐在地，愣愣注视着沈鸣霜。
与此同时，程枫身后跟着大堆人追了上来，他简短向沈鸣霜表达歉意，抱起失魂落魄的乔沐羽走出房间。
——
在陆成槿没醒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过去一周，乔沐羽出院了。许多粉丝自发赶来迎接。她们远远看着不敢上前，乔沐羽挥手打着招呼，又看她们大哭抹泪有些心疼，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哭得最大声女孩的头。
那女孩抬起头来。咦？李朵儿什么时候变成粉丝了？
二月不约而至，积雪融化，温度略微升高。
乔沐羽依旧在家休养，不定期拍短视频发在账号里。说一些家里琐碎的小事，偶尔也做饭，声音清冽温柔，粉丝稳步上涨。
大小乔被季昊然带走照顾，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程枫晚上才会来陪他说会儿话。
江以桉一次也没来过，大概是去忙着处理宜恩的后事。
至于其他人，忙着工作和生活，好像也顾不上他。
陆成槿还在昏迷，YOLU公司对他没有任何规划。但乔沐羽并不能完全闲下来，身体的病痛时刻折磨着他。
CT也发现不了的病，不知是哪位制毒高手的杰作。
没有药引在，郑慧给的药就毫无作用。但想着必须跟陆成槿滚床单才能缓解痛苦，乔沐羽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
[让我们满载希望与梦想，让我们奏响时代的篇章！爆竹声声辞旧岁，江山万里迎春晖。在这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里，我们给大家。合：拜年啦！]
“好无聊……”
除夕，乔沐羽窝在沙发换着频道。季昊然发来大小乔在季阿姨楼下放鞭炮的视频，元元手舞足蹈学着电视里的歌手跳舞，一家人其乐融融。陈芸在群里发红包，公司群的同事们抢得不亦乐乎，紧接着是程枫，作为公司的头部主播，乔沐羽也只好跟着发了个差不多的。除开工作直播他很少在群里说话，大家争先恐后表达着对他的想念，希望他快点养好伤回归工作。他发了个猫猫敬礼的表情，突然收到程枫的私聊。
程枫:[哥，新年快乐！明天我就来找你！]
阖家欢乐的日子，走不开也是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乔沐羽又想起了崔琅，或许对方并不希望哥哥去找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但没有缘由的拒绝倒显得奇怪，他心生一计，“可以把弟弟的微信推给我吗？”
程枫：[怎么，想打听我的事？]
乔沐羽：[程总，你是不是有点自恋了？]
程枫发了个大笑的表情，把崔琅微信推了过来。
[他平时在学校用不了手机，可能回消息不是很及时。]
乔沐羽：[没事，就这两天聊聊。]
停了几秒，程枫转来一笔5200的转账。
[程总的一点心意，好好养病！]
乔沐羽看着屏幕微微一笑，[谢谢程总，有机会再约。]
虽然收到钱很开心，对程枫也没有哪里不满意。但如果不在下次上床之前和平分手，那药摸不准会要了自己的命。
崔琅很快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乔沐羽：[哈喽。]
崔琅：[你好。]非常冷漠。
乔沐羽：[你哥哥明天要来找我哦。]
崔琅：[左哼哼.gif 你是在炫耀吗？]
乔沐羽：[没有，只是你提的要求一时半会儿挺难做到的。]
崔琅顿时有点慌:[我提什么要求了？！可恶，你明天不会在我哥的跟前说我坏话吧！]
乔沐羽：[不是你让我们分手吗？]
崔琅：[你胡说！我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乔沐羽：[那大概是我理解错了。]
他关上手机，任凭消息弹了十几条，窝在沙发里继续看电视。
窗外放起了烟花，升空绽放，染亮黑夜。他正看得出神，熟悉的疼痛猝不及防顺着脊柱往上蔓延全身，但比昨天多一些，身体某处的燥热难耐。
这样下去真的会出大事！他忍着疼爬向药箱，不管不顾吃下大把药片，预料之中的，难受丝毫没有减轻。
门外突然有人不轻不重在敲门，停下不久又重新敲响。
想着大概是来探病的熟人，乔沐羽强撑着精神走到门边。拉开门，他的“药”就打着石膏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