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央在一侧冷眼旁观,已经看明白了,显然,这个何恒礼不过是冯国公手下做事的一个小喽啰,纵然曾经替他做过很多事情,但到底是了解的不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好骗。
用人不疑,冯国公倒是做到了,但是他也不会真的把人当成他的心腹,蔺央掂量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人,这人显然木讷得很,也没比常人聪明到哪里去。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的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好控制,给他想要的,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最后丢弃了也不会可惜。
李云鹤跟何恒礼谈笑风生了半晌,显然已经把何恒礼说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是交付了信任的,李云鹤为人虽然正直,但是为了大事该坑蒙拐骗的时候也毫不含糊。
他取得了何恒礼的信任,两人聊完以后他便起身告辞,李云鹤道:“何主事客气了,我是回大理寺办公,不劳您费心。”
何恒礼不答应,坚持道:“大人,这不妥,我还是要送您一趟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拉了半天,这才并肩走出了流云楼,薛冲在一旁听着,十分忍俊不禁。
蔺央拍了他一下,把自己的斗笠稳稳戴好,正色道:“别笑了,该我们上去干活的时候了,跟我来。”
李云鹤和何恒礼走在前面,蔺央和薛冲两人不动声色地在身后跟着,他俩都换了身平平无奇的素色长袍,还用易容改了改容貌,别说何恒礼这种脑袋不灵光的,哪怕是换个见过他们的人,都未必认得出来。
何恒礼只是个普通的官员,身上没有武功底子,感觉不到有人在跟着他,大理寺原本就位于京城外围相对僻静的地方,走着走着就离京城热闹繁华之地愈发遥远。
不过李云鹤显然早有准备,依旧是高人般泰然自若,跟何恒礼三言两语地聊着,用大理寺曾经的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案子,把何恒礼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然后自然而然地跟着他拐进了一条窄巷子。
这巷子并非是通往大理寺的,而是他们约好了相见的一处空宅子,里面一个多月没有住人,已经开始长荒草了。
宅子门口不知为何,青石板的小路上也一直没有人来往,仿佛是畏惧这个宅子似的。
刚刚路过这宅子门口,何恒礼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为人老实,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正摸不着头脑呢,在一回头,发现身边的李云鹤竟然凭空人间蒸发了!
他惊了一下,左右看了一圈,见宅子上面牌匾的字有些眼熟,周遭一片寂静,散发着一种死不瞑目的诡异气息,即使在青天白日,也透着一股阴风阵阵的感觉。
他总觉得有一阵凉风吹过了自己的脊梁骨,生怕这地方原地闹鬼,哀嚎了一声就要跑,结果刚跑出去两步,墙头上就翻下来两个年轻人,为首的戴着个斗笠,用黑色的面纱遮面,看不清眉目,身量高挑修长。
没等他反应过来,前面那年轻人就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面前,锋利冷肃的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再喊一声,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何恒礼立即不敢吭声了。
薛冲在旁边看着蔺央这一系列熟能生巧的“威胁绑票”,不由得目瞪口呆:先前那三年,公子到底在外面学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
实在是不敢想。
蔺央架着何恒礼,身边薛冲放哨,这一次轮到李云鹤在暗处等着了,他轻功十分厉害,方才无声无息地离开,何恒礼也没有察觉到。
蔺央手上拿着李云鹤给他的钥匙,打开了这处宛如闹鬼般的宅子,把何恒礼推了进去,李云鹤便转头绕去了后门。
院子里杂草丛生,不知荒废了多久,可是宅院之中许多东西竟然还是完好如初的,荒废之前,此处显然有不少人住,是一大家子人。
“你大概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何主事,不如我来帮你回忆回忆。”蔺央声音冷下来的时候,宛如恶鬼似的,“这是先前,京城中第一户死于北燕杀手的官员的宅院,上下几十口人,几十条人命,一夜之间,一个活口都没留。”
何恒礼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无话可说,腿肚子一直在打哆嗦,但是说不出话。
蔺央也懒得管他,径直道:“这里,这里,还有那里,你能看见的每一个地方,都曾躺着一具尸体,他们之中有人是死不瞑目,有人是在睡梦中活活被砍死,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一家老小,妇孺孩童……”
他的声音犹如地狱而来的索命冤魂,附着在了这个人身上,何恒礼疯狂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按规矩办事!”
“你按谁的规矩?”蔺央厉声问道,“我此次来行侠仗义,为死去的冤魂鸣不平,只要你说实话,什么事都没有。”
“按……按……”
大概是背后有人吩咐过了,何恒礼闭着眼睛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还是一个字没说清楚,庭院中忽然又起了一阵冷风,吓得他一哆嗦。
蔺央见状也懒得废话,抬手捏住他的右手,用匕首在他指尖上划了一道细细的血口,血一下子滴了下来。
何恒礼只感觉到一阵微弱的刺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是这少年阴森可怖的笑声。
“我刚才在你身上下的,是南疆邪毒‘七步死’,倘若没有解药,三日之内,你必浑身溃烂痛苦而死,这就是你残害无辜的代价。”
随后,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蔺央左手一抬,竟然凭空捏住了空中飞过的一只小虫子,然后用刀尖在虫子背上轻轻一擦,下一刻,那原本活蹦乱跳的虫子忽然在他手里萎靡了下去,竟然化成了一捧灰。
何恒礼彻底吓傻了,连站也站不住了,大喊一声,瘫坐在了地上,魔怔似的摆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都是国公爷让我做的……我不知道……不要杀我!好汉饶命!”
这一切,藏在暗处的李云鹤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开始是震惊,反应过来以后,心中便是一片钦佩之情。
起初蔺央交代给他的,便是让他“午时在流云楼候着,何恒礼自会送上门来,等他到了以后,你把他带来这里,我自有办法让他说实话”。
他本以为蔺央手里是有何恒礼什么把柄,但是现在看来,他竟然是准备好了一套威逼利诱,以何恒礼这样胆小怕事又贪生怕死的,这么一套下来,吓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什么都能交代了。
他在黑暗中给蔺央竖了个大拇指。
“国公爷”这个称呼,当下便只有冯国公一个人,他问出了这个名字,仍然不肯罢休,继续道:“你们身为大梁子民,却在京城中设计号令北燕杀手,该当何罪“若是心中有数,速速把事情交代出来,这京城中藏着的,到底还有多少北燕人?”
何恒礼听完他这一长串的“严刑逼供”,神智好像清明了一些似的,却不知为何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
国公爷安排他办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告诉他还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只说让他放心去做,有他来担着,但是现在怎么不一样?这分明是拿他挡炮火。
蔺央把刀刃又凑近了一些:“你没有资格问问题,七步死,还记得吗?”
他这个伪装成的劫道者,比真正的匪徒还像匪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北疆匪窝里学的,何恒礼低头一看,自己那只手上五指都开始发黑,立刻就老实了,连忙点头答应。
“只要你救我……都好说,都好说,我把名单给你,在我家里,你跟着我去拿吧?”
蔺央打量了他一圈,缓缓放下刀,这附近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四处都有大理寺的人看着,应该出不了大问题,便道:“可以,你带我们去,但是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两天后,自会有人把解药送给你。”
何恒礼忙不迭地点头。
随后,他在前面领路,薛冲和李云鹤一明一暗地跟着,一路跟到了何恒礼的宅子,看来这两年他的确发财很快,府邸规模不小,都快赶上信阳侯府了。
依照此人飞黄腾达的突如其来,竟然一直没有引起太子注意,谁在背后打掩护简直是不言而喻了。
薛冲在外面等着,他跟着何恒礼进了何府,在何恒礼的房间里,他拿出了一个卷起来的画卷,交给了蔺央,蔺央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份名单,事无巨细,写着一批北燕杀手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身份。
蔺央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识相点的,过段时候就跟东宫殿下辞官回乡,跑远点。”
何恒礼一脸如丧考妣。
蔺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薛冲见他顺利完事,兴奋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就成了,可以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