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门的时候，邢锦又给应琰手里塞了一个手电筒。
四周好像都被笼罩上一层黑色的幕布，只有手电筒散发出的光投射在前方扫出来的小径上，小径很快也被薄雪覆盖，踩过去留下不完整的脚印，一路到大槐树下。
天还麻黑，路上没有什么人，除了高三其他学生也都放寒假了，路上去学校的人更少了 ，但最近几天都有从外地拖着行李箱回家的人，应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快过年了。
“周六考试，下周是不是就要放假了？”应琰趴在邢湛背上，把围巾拆下来，从后面绕到邢湛脖子上，替他遮住冻的通红的耳朵。
“不用给我戴。”邢湛停下步子，视线落在围巾上。
“戴着，我趴着也暖和。”应琰强行制止，叹口气又紧贴着邢湛颈侧趴了回去，继续刚才的话题，“到时候，你会在杏宜过年吗？”
“嗯，在这。”邢湛说着，嘴里冒出热气转瞬即逝。
“就你和阿姨两个人有意思吗？”应琰没什么精气神地问。
邢湛没忍住勾唇一笑，微微偏头去看应琰，“怎么？领导有什么指示？”
“你要不跟我回去吧。”应琰边想边说，似乎也觉得一切都是可行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年，过完年再回来这边上学，反正也就九天时间，我们还能一起学习，一起去玩，一起守岁，一起吃年夜饭，一起放烟花，我那边朋友你都不认识，不过我可以介绍，实在不行我带你去找顾珩也行。”
应琰越说越激动，抱着邢湛的脖子晃，“哥，你跟我回家过年吧！”
天渐渐亮了，前方的路不用手电筒也能看清，邢湛心底的柔软被无限触动。
他站在原地，努力按捺着疯狂跳动的心。
雪花被风吹得在空中盘旋打旋，而他，也自愿落进了应琰的漩涡。
“我在这等你回来。”邢湛被动抽离片刻，“妈行动不便，年后我得去一些亲戚家。而且家里得有人在，不然到时候你回来了整个家都冷冰冰的。”
“还有给他们还钱吗？”应琰急了，“不是之前都还完了。”
“嗯，趴好。”邢湛手轻拍了拍应琰的屁股，“人还得保持联系，不能隔绝了，以后不被人用也有用人的时候。”
“好吧。”
应琰又蔫了。
他不想和邢湛分开，就这么简单。
“九天很快的。”
邢湛说，“在家等你。”
应琰蔫巴巴地嗯了一声。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应琰脑海中又冒出一个想法，“要不我留下来吧，不回去了。”
邢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应琰会这么说。
毕竟，待在他身边和回去于舒身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所以，他不会让应琰去做决定。
“不回去舍得吗？”邢湛耐心和他说，“我们有很长时间一起待着，回家的机会不多，回去开开心心玩几天。”
邢湛这话确实说到应琰心里了，他也挺想家那边的。
“不用想我。”邢湛又欠兮兮补了句。
“想一下不行？”应琰猛地收紧胳膊锁住他的喉咙，没好气道。
邢湛仰着头，情不自禁笑出声，“行，想几下都行。”
“切！”应琰也笑了，“你就不要想起我。”
“谁的歌？”
邢湛忽然的转调给应琰都整懵了。
“什么谁的歌？”
邢湛：“你刚说的，田馥甄的吗？”
应琰：“……谁和你说歌了？！我那抒发的是个人的真情实感！”
邢湛逗人逗到最后把自己逗笑了。
“想。”邢湛言归正传。
“哪里想？怎么想？”应琰故意无理取闹，他也没想得到邢湛的准确回答，只是现在心情不佳就爱胡言乱语而已。
邢湛说的要多宠就有多宠，“头想，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我开玩笑的。”应琰终于笑了。
邢湛：“……我认真的。”
到了教室应琰都还在笑，邢湛那句‘头想’不知道怎么就触发到他的笑意开关了。
“一大早就乐成这样。”豆不凡拎着三分早餐过来，把其中两份放到应琰桌子上，“什么高兴的事说起来我也乐一乐。”
应琰憋着笑去看邢湛，发现邢湛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应琰又爬在桌子上笑。
邢湛：“……”
豆不凡：“……这孩子摔的是腿吗？”
“你才傻呢！”应琰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看来没傻。”豆不凡吃着包子得出结论。
邢湛无奈笑着摇摇头。
监控下的每一秒好像都被放慢了，笑意里都是有关你的一切。
课间，老师、同学也都过了问了问应琰的脚伤。
“那我今天是不是不用跑操了？”应琰心里还是有点窃喜，“我还挺想跑的，可惜脚受伤了。”
“很想跑的话让邢湛背着你跑也行。”老刘还看不破他那点小心思了。
应琰：“……那不行，老刘你告诉我们要爱同学，他一个人背我太累了。”
“小问题。”豆不凡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和邢湛在两边架着你跑。”
应琰：“……我真是谢谢你们。”
高三的楼里都是实验班的笑声。
*
一转眼就到了周六的考试。
总是这样，人越想好好珍惜某段时间就越是抓不住。
应琰在二考场第一个，坐在门口。
考完最后一科，铃声响起在教室前后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应琰心一下子都揪紧了，身边人连连起身，背上书包出了教室，一切都落回了原位，静悄悄、空荡荡。
教室里人越走越少，卜羽经过应琰座位的时候停了一下，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
卜羽看着应琰，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有，他攥紧拳，压在心里想说的话之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我们扶你下楼吗？”
有几个同班同学过来说。
应琰回过神，拄着拐杖站起来说，“没事儿，你们先走吧，我等邢湛。”
“我看一考场窗户和门都锁了啊！”一个人说。
应琰有点惊讶，但不多。
邢湛说来就一定会来。
“没事儿，你们先走吧，我再等等。”
“好吧，要是我们出去碰到了帮你叫他。”那几个人出门前说。
“好，谢了。”
应琰拄着拐杖走到门口，抬头朝楼梯口的方向看了看。
他没有想过邢湛不会来或者忘了，因为是邢湛在来的路上，所以他也等得到。
时间久点也没关系。
“琰琰！”
等待已久的声音传入耳朵。
应琰激动地看过去，邢湛正从楼梯口拐过来，风风火火的，鼻尖和耳朵被冻的通红，风吹得一缕发丝向后扬起，一开始他只是急步走着，离应琰越来越近的时候，邢湛跑了起来，身边带过风。
时间好像在某一瞬间又画上了约等号。
不管校运会的三千米长跑还是国庆去车站接他，又或者是现在，无论哪一个瞬间，邢湛都在逆行着义无反顾地向他跑来。
“刚刚去办公室了。”
邢湛急刹在他面前。
“不会又是成绩吧。”应琰强烈抗议，“别说，我不听。”
“不是。”邢湛弹了下他脑门，转过身蹲在他面前，“走吧，回家。”
应琰鼻子一酸忽然不想回去了。
但时间到了，他肯定留不住了。
小时候不想去一个地方就会使劲掰住车门不让车开走，但到时间了，车还是会开走，现在长大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下雪了火车能走吗？”应琰看着渐变黑的天，心里别提多惆怅了。
“阿姨不是说来接你。”邢湛怎么会不懂应琰的不高兴。
应琰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我今晚先收拾一下，明天下午再回家吧，让我妈来迟点。”
“好。”邢湛也不想他走，“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
“馄饨，你做的。”应琰目不转睛盯着他侧脸的轮廓。
“好，回去就做。”
两人都想好好珍惜这点共处的时间，但很可惜，于舒没给这个机会。
回到家的时候，于舒已经到了。
两人一进门就听见于舒和邢锦在家里聊的开心。
家里桌子上摆着三四箱子礼品，邢湛和应琰刚看到的时候明显有些慌乱。
“妈，你怎么来这么早？”应琰被邢湛放在沙发上。
“不是说好了一放假就来接你嘛。”于舒肉眼可见的喜悦，“妈结束工作早早就赶过来了，你外爷外婆我也暂时接过来了，回家待几天置办好年货了就回老家。”
“好。”应琰好半天才说，说完又下意识瞟了眼邢湛。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邢锦也看了眼邢湛。
“喝点水。”
邢湛给三个人面前都放了一杯。
“这段时间也辛苦邢湛了。”于舒很欣赏邢湛，“又是照顾琰琰学习，又是生活的，说实话，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阿姨真心感谢你，我想给你钱来着，但你妈说你肯定不收，我就给你们带了些年货，都是吃的，还有一些给你妈妈吃的药，听同事说效果挺好的，阿姨的一点心意，不要拒绝。”
“谢谢阿姨。”邢湛坐在凳子上，双手交握担在腿上，说，“应该的，他也很照顾我。”
邢锦被水呛了一下，她真心害怕邢湛突然出柜，虽然两人之前说好了，先保密。
邢湛起身抽了两张纸递过去，终结了话音。
“那琰琰上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我们就走。”于舒看着两人相处很好，心里也高兴。
邢湛点了点头，带着应琰上了楼。
一路走来，能感受到，邢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相反应琰那点郁闷已经全写在了脸上。
“你先收拾东西。”邢湛背他到房间，喉结艰难滑动说，“我去给你做馄饨，一会儿吃了再走。”
应琰心里的火山爆了，岩浆蔓延，锥心刺骨地疼。
他一手拄着拐杖不方便，索性直接抬起一只手拽下邢湛的领子，亲了上去。
双唇相贴的时候，眼眶湿了。
邢湛弯下腰抱起应琰，走过去把人放在书桌上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的比平时都要轻，都要郑重，他想在应琰身上留下点什么，也想给自己留下点关于应琰的什么，但好像什么都留不下，只能在无人过往的二楼抓住此刻用力拥抱、汲取对方身上的味道。
“不哭。”邢湛亲掉他眼下的眼泪。
应琰闷不吭声，只是弓着腰低着头抹眼泪。
“我不吃馄饨了，你别做了。”
应琰声音带着重重的抽泣声。
邢湛心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凑过去把应琰抱在怀里，手在他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回去的时候把手机带着，我相信你不玩。”
“无聊了随时给我打电话，现在放假了都在家里。”
好半天后，应琰才闷声说，“用阿姨的手机给我打吗？”
“嗯，我先把电话卡装进去。”邢湛低头亲了下他。
“号码只有我一个知道嘛。”应琰闷闷不乐道。
“当然。”邢湛笑，“你办的，只有你一个知道。”
应琰受到了安慰。
“一分开就是哭，以后去哪是不是都把你带身边。”邢湛半开玩笑地调解气氛。
“我不管。”应琰晃着腿说，“去哪都要在一起。”
“好。”邢湛转头看外面也不早了，冬天时不时下雪，晚上也不好走，他不再耽误时间，替应琰擦掉眼泪说，“坐着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衣服只带一套，家里有。”
“好。”邢湛拿着一套过来给他，“先把校服换了，留下我给你收拾。”
应琰点点头接过校服。
上衣好换，一脱一套就好了，裤子不太好穿，他趁邢湛收拾东西没注意到这边时，果断跳下桌子，去提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