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重逢,他的太阳明亮依旧】
许言望着连宛之的眼睛,“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想站在你面前,让你亲眼看见现在的我。”
连宛之仿佛预料到许言会问这个问题。
“你告诉过我不要害怕未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遵循自己的内心。”
他跨过十年,为的是这一刻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长大了,他很想她。
听到这个答案,许言此刻竟然忘记了哭泣。
她觉得自己又做了件错事,愧疚焦虑爬满了她的内心,内心的撕扯让她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就因为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就舍得放弃一切还有家人过来吗?
之前,她认为是自己抛弃了小木,所以一直心怀愧疚,担心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焦虑到甚至快抑郁。
现在,她见到了健康长大的小木,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她想到他因为自己的话受到影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那他的家人该怎么办?
她仿佛走进了死胡同,两边墙壁还不断往内挤压,剥夺她肺里的氧气。
她无意识地用指甲抓小臂,出现条条红痕,眼睛里又开始泛泪光。
“都怪我……”
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留下那些信,她就应该彻底消失,是她害得连家又失去了连宛之。
连宛之发现许言神情不太对,立马抓住她的手,“快停下!”
“都怪我,你才会过来的,都是因为我……”许言面无表情眼神失焦地流泪。
“不是的!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你没有错!”连宛之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他从没见过许言这样哭过。
“你不懂!这边过去一天,那边就会过去两个月!你看我的样子!”许言露出自己没有疤痕的手臂给他看。
许言回来之后知道两边时间流速不同,她其实有偷偷算过现在小木几岁了,多大了,哪一天又是他的生日,她都算过。
可当她看见长大的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愧疚和心疼远超过重逢的喜悦。
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对于她只是过去了一秒。
但是这一秒里,小木一个人度过了多少个孤独的时刻,叫过多少次她的名字,又有多少次在黑夜里醒来发现周围没有人陪他?
对于自己已经是煎熬的两个月,在那边渡过漫长十年的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许言一直都知道时间很残忍,但不对等的流逝,让他们就像牵着绳索的两端,只能被不断的越拉越远,只要绳子断了,他们就会彻底失去关联。
但小木,他一直在跑,赶上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缩短绳子的长度。
直到现在,他把绳子的另一端交给她。
可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小木放弃一切来找她的责任,她真的太自私了。
被许言提醒后,连宛之才注意到她的样子根本没有变化,十年光阴在她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原来是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吗?
连宛之松了口气。
他曾经怪过许言,怪她为什么不带自己走,怪她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但现在,他甚至庆幸许言选择回来。
如果许言没有回来,自己可能没有机会,以一个大人的身份站在她的面前。
也许她真的会和另一个人组成幸福的家庭。
而自己因为这十年在许言人生中的空白,只能作为旁观者,永远没办法说出心中隐藏的感情。
如果这十年是为了拉近他和许言的距离,那么一切的等待都不算什么。
他在等待中感受到时间的残忍,又在重逢中体会到它的仁慈。
“我现在知道了,你不要怪自己了好不好?”连宛之希望许言先冷静下来。
许言摇头,泪珠滴落,“那个门也许再也不会开了,你怎么回去呢?你爹和弟弟他们怎么办?”
这一切的后果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连宛之拿出画下面的一封信,打开给她看,“这是我爹写给你的信,他让我告诉你,谢谢你让他懂得怎么当一个父亲。”
许言接过信纸,读起了内容。
【许恩人,展信佳。
托你之福,吾与宛儿这些年关系比寻常父子更为亲密,让吾体会到身为父亲的快乐。
吾懂得了孩子并非父母之寄托,总该放手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人生。
宛儿在外游学多年,心智更为成熟,眼界也非比常人,这些多亏了恩人的教导。
宛儿此番远行,肯定还多劳恩人费心,他有做的不好之处,还请恩人代吾多加管教。
您为宛儿做的那么多事,连某此生感激不尽,望有来世再好好报答。】
信里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滴解药,溶解掉压在许言心上的层层枷锁。
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做错吗?
许言抱着信,不再压抑自己放声哭了出来,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自责和愧疚彻底释放宣泄。
连宛之心如刀绞,红着眼将许言抱在怀里,让她的额头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许言哄他睡觉的样子。
“他们在那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而他和许言,也一定会在这边找到自己的幸福。
……
还未到深夜,四处还是灯火通明。
这间屋子里的悲伤也无法被外面的温馨气氛所稀释。
许言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只觉得手脚好像都开始乏力,进出气也越发短促。
脑袋因为过度哭泣而缺氧,意识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她觉得自己好困好困,身体随着呼吸轻轻抽动一下又一下。
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连宛之发现怀里的人没了动静,原本抓着信的手也松开垂在身前。
连宛之两手轻轻扶起许言的肩膀,发现她的头歪向一边,闭着眼睛,睫毛和脸上都是泪痕,脸色也因为哭变得通红。
许言是彻底哭累了睡着了。
今天她从接到医院电话开始,精神都一直处于高强度紧绷,更别说还有大量的体力消耗,她就算真的是特种兵,现在也该没电了。
连宛之给许言换了个姿势,让她横躺在自己怀里睡觉。
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轻轻将她的头发从脸上放回耳边,手若即若离地感受着皮肤传来的温度和真实感。
他不知道原来许言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并且会因为自己的到来感到自责而情绪崩溃。
“你总是为别人想得多。”
就维持这个姿势,连宛之盯着许言的脸看了好久,仿佛要找出彼此分离这段时间里她的变化。
她真的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长得一样,头发也是差不多长。
他感谢老天让自己能赶上许言的步伐,至少在许言的记忆中自己不算是陈旧的回忆。
他原本还想继续看下去,但他怕许言睡得不舒服,于是起身把她抱到床上休息。
给她盖上空调被后,连宛之直起腰,才有空观察起房间里的布置。
米色的窗帘,淡粉色碎花床单,靠墙还有一个五层木架,上面摆满了相框和可爱的装饰品。
他走近细看,全是许言的照片。
照片里许言穿着黑色袍子头戴方帽子手里抱着花,身旁站的应该是家人。
有许言站在瀑布前面张开双手大笑的照片。
还有许言坐在海边,戴着编织帽,玩沙子被偷拍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许言都笑的很幸福。
连宛之伸手轻轻抚摸着照片里许言的笑脸,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房间里还有一张长书桌,左边放着一个不认识的白色方框,右边放着一排书和一些瓶瓶罐罐,墙上还有几层悬空架子,上面摆着猫咪摆件和小绿植。
连宛之此时深刻感受到,许言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有自己的爱好和生活,没有那么事无巨细,有时候也会毛手毛脚。
只是以前遇到许言的时候,他太小了,什么也干不了。
所以许言就像个保护神一样承担起所有,把他护在身后,只给他明媚的阳光。
她其实也会疼会哭会伤心,但她从来不让自己知道。
连宛之走回床边,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许言。
一次相遇,十年重逢,他的太阳明亮依旧。
他轻轻打开许言的手,和自己的做对比,发现自己的手大到可以包起她的整个手还要多。
她就是用这双手,把他捡回去,救他出火海,帮他找到家人,为他种下小叶子。
他趴在床边,把许言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就这么闭眼睡去。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他守在许言床边睡觉的日子。
他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属。
小贝壳也回到了他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