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求相见,幻境也为真】
连宛之与大胡子聊过之后,心里面就一直惦记着沙漠。
那里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于是第二天他便准备好水,用纱衣遮住面部和全身,往沙漠的方向走去。
第一日他在沙漠的边界地带走了一天,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特的东西,除了一些不认识的动物。
第二日再往沙漠深处走了走,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日他走得更深了,深的转头看不见城,可过了大半天依旧是颗粒无收。
他走到一颗枯树边坐下休息,准备等会儿便回城。
片刻后,他觉得头上的太阳越来越热,自己快被烤干了。
拿出水囊准备喝水,但却发现水囊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小洞,水已经流光了,渗入这无尽的沙子里。
连宛之心里开始有些害怕,但他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有办法能回去。
他想凭着来时的脚印再走回去,但是沙漠风大,脚印早就被掩盖掉了。
连宛之站在这偌大无边的沙漠中,如同投身进入海里,踩不到底,游不到边,直至被沙海淹没口鼻。
他朝着一个方向慢慢行走,嘴唇越来越干,原本还能分泌出唾液的口腔也变得干涩割喉。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累了就原地休息,到了晚上,原本炙人的沙子变得冰凉刺骨。
但他不敢睡觉,他怕睡着了就会被沙子悄无声息地吞噬进去。
到了第二日,他感觉自己手脚有些无力,眼睛也很难睁开,身体一会冷一会热。
这是已经开始脱水了。
连宛之看着当头的太阳,手挡阳光眯着眼睛,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他硬撑着一点点挪动脚步,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仿佛还能闻到水的味道。
有救了!
连宛之心中兴奋,但身体却使不上劲,脚下一软就摔在沙子上,再抬头一看,哪有什么绿洲。
眼前还是黄沙一片,一望无际。
他好累,好渴,好想睡。
他告诉自己不能睡,想爬起身,但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他还没有看完许言给他写的信。
也没有和家人还有小叶子他们团聚。
更没有找到他心中所追求的那个答案。
眼前如同走马灯一样,放映着他这一生的经历,有好多人走过他身边。
他还有话没有对许言说,能不能说完再死?
皮肤感受着身下沙子传来的灼人温度,连宛之眼神飘向前方。
顷刻间,他好像看见了许言。
陌生的街道,许言穿着不像这里的衣服,走在人群里,虽然只有背影和侧脸,但连宛之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等,等我……”
连宛之拼劲全力用嘶哑的声音喊住许言,风沙进入口中吸干唾液。
影像里的许言好像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在找人,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连宛之手指插进沙子里,努力向前爬,想再靠近点,“别走,我,我……”
许言朝着他的方向跑来,却一直都无法靠近他。
连宛之也在努力地朝许言爬去,但是怎么都碰不到。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血液好像要干涸了。
他的生命如同水一样,被太阳晒干,被沙子吸干。
原来沙漠真的能圆梦,但却是以接近死亡的方式来实现。
他这一路一直在寻找答案,直到现在他才确定。
他看着神色恍惚站在原地的许言,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远方。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开口,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喜欢……”
终于,问题有答案了。
连宛之失去意识前,好像听见了驼铃和许言的声音。
现代步行街,许言走在路上,准备去做定期的心理诊疗。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小木在喊自己。
她转头踮着脚四处张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人是他。
许言极力告诉自己是幻听,是幻听。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逆着人群流动的方向往回跑。
“啊呀,你撞什么撞,没素质。”一位女生捂着肩膀抱怨。
平时许言肯定会道歉,可她现在根本无暇顾及。
她心慌的难受,感觉心跳快到要爆炸,又慢到要停拍。
“小木,小木……”许言嘴里不断念着小木的名字。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许言。
“这人是不是精神病啊?”
“别说了,小心她突然拿刀捅你。”
“你说的对,快走快走。”
所有人都开始绕着许言走路,拥挤的人群中,唯独许言周围半米都没有人。
许言仿佛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站在原地看向远方,心口一阵阵发疼,她真的听见小木在喊她。
原来不是吗?
她的病已经严重到产生幻听了吗?
一串串的眼泪无声地从眼眶中滑落,许言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连宛之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有好多人陪着自己,就连娘亲和许言也在,每个人都很幸福,他觉得如果能在这个梦里死去也够了。
下一刻,梦里的景色如同玻璃一样碎掉,耳边传来声音。
“怎么样,醒了没?”
“有点反应,我再拿水给他擦一下。”
连宛之费劲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帐篷里,旁边围着几个人,看清长相,应该都是陆中人。
“醒了!”有人喊出声。
连宛之嘴唇干裂,开口只说出,“水……”
有人拿小碗装了一点水,扶着连宛之喝下,“慢点喝,不能一口气喝太多,一点点来。”
他珍惜地喝着碗里的每一滴水,终于觉得嘴唇没有那么疼了,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大家摆摆手,让他好好休息。
连宛之休息了三四天,终于是可以正常行动了。
他问起那日自己是如何得救的,原本他不是快死了吗。
一位高个粗眉的大哥回忆,“我们商队经过那条路,要回城里去,恰好发现被黄沙埋了半截的你。”
连宛之听完心里有些后怕,万一真的死了,他该如何与家人交代,父亲肯定会自责。
“谢谢各位大哥救命之恩。”
“咱们都是在外讨生活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对了,你为何一个人出现在那沙漠中?”
粗眉大哥姓杨,让连宛之就叫他杨大哥。
连宛之有些踌躇,半天没说一句话。
杨大哥推测,“你是想找黄沙下的宝物?你别听那些人瞎说,沙子下面只有白骨!”
很多人都以为大片黄沙下蕴含着富可敌国的财宝,许多人都丧命于此,成为了沙地的养分。
连宛之摆手,“不是的,我只是想看看……传说里的神迹。”
“神迹?”杨大哥眉头紧锁。
“嗯,听闻在沙漠里能看见思念的人。”
“那都是骗人的!哪个兔崽子想害人性命!”
连宛之解释道,“他没骗我,晕倒之前,我真的看见了绿洲,也,也见到了心中的人。”
杨大哥恨铁不成钢,“那都是假的,那玩意叫海市蜃楼,虚幻之境,不可当真。”
“假的?”
那么真实的景色和人居然是假的吗?
“对,我们走商那么多年,也遇到过几次,看似近在眼前,实则水中捞月。”
连宛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假的也好。”
假的总比没有好,能让他说出心中的话,足够了。
杨大哥看他情绪有些低落,“小兄弟,你一个人行走在这西域着实有些危险,我们商队也要回陆中的,不如你跟着我们一起吧。”
连宛之觉得可以,戈壁沙漠的确很美,但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小如蝼蚁。
如果再迷失在这片沙海里,他一定不会再遇到施救之人。
家中还有亲人朋友在等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要保证活下去。
“谢谢大哥。”
于是,连宛之加入了商队,每日跟着他们沿途交易,穿过沙漠戈壁还有滩涂,又到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城。
他没想到自己的十九岁生日是在随行商队里度过的,商队里的人还拿出他们收集的新鲜玩意让连宛之挑生日礼物。
连宛之看见了一颗石头,近似球形,呈现通透的琥珀色,巧的是里面有一处圆形是深棕色,看着就像……
许言的眼睛。
“我能选这个吗?”连宛之拿起来问。
“当然可以,这个是西域产的一种宝石,每个宝石的花色都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连宛之看着手心里的宝石,心里有种很奇妙的酥麻感,这是他以前没有体会过的。
晚上,他围着火堆打开了许言的信,信中的字数少了许多,只说了祝福和希望他平安健康,信尾的两个Q版小人也隔得有点远。
连宛之心中有些不满足地点了点许言Q版小人,像是在偷偷表达自己的不满,“你不想我了。”
他以前好像并不会做这些动作,但现在这一切做的都很自然。
他又翻出照片看,发现自己小时候真的好小,长得也不好看,一脑袋枯草,脸也没有肉。
许言不嫌弃他,想办法把他给养好,给他剪发洗头穿新衣,给他做饭唱歌讲故事。
她送自己上学,还教他很多东西,即便那时候不太懂,但现在发现都是很有用的话,对他的影响很大。
这一件件事许言不是只做几天,而是从相遇后的每一天都在做。
他小时候觉得许言最厉害,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其实现在想起来,许言也不是万能的,她也会累,会想家,会受伤。
可她永远不会把伤心难过的一面给自己看,就算是遇到危险受到伤害,她还是笑着和自己分吃一碗饭。
连宛之看着照片陷入沉思,送他宝石的人突然坐在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囊,“喝点酒,暖暖身子。”
连宛之只喝了一点,他并不喜欢酒,酒会让人头疼。
那人看见照片,“你这也是新奇玩意,人画的竟如此清晰,哎?这女子?哈哈,你刚刚挑那颗宝石是想送给她吧?”
连宛之把照片收好,“不是的。”
他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许言,这颗宝石是他要留下来做纪念的。
那人也识趣,不再追问,两个人无言围着火守夜。
商队并没有直接回陆中,杨大哥说他们还得去一趟西北,要与当地的牧民做生意。
连宛之也不着急回家,自然也是跟着去了。
跟着商队行路也会轻快许多,他甚至学会了骑马,虽然第一次骑差点被甩下来,大腿根磨得稀烂,同行的人边笑边拿药给他擦。
他们经过许多地方,连宛之还看见了彩色的湖泊,每一种颜色都美的惊心动魄。
杨大哥告诉他这叫盐湖,只有这片地区能看见。
除了美丽的盐湖,连宛之还看见了远处高耸的雪山,只有黑白两色,直耸云霄,肃穆圣洁。
这里的天特别的蓝,比最好的颜料更纯。
杨大哥指着远方,“可以对雪山许个愿,但不保证能实现。”
连宛之牵着马,心中默念: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幸福。
商队走了很长的时间,连宛之这才知道这片土地的辽阔。
他们从西域走到草原,从夏天走到春天。
终于在草原开满春花的时候抵达了这里。
天空湛蓝如洗,云朵低垂可及。
草原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山丘和广袤的平原交织在一起,上面还有未融化的雪,草儿虽然还不茂密,但一眼望去感受到的是蓬勃的生命力。
同行之人皆坐在马上,双手作喇叭状,自由大喊,“我们又来咯!”
大海浩瀚,让人自感如凡尘渺小。
沙漠无垠,万物生灵只窥得一隅。
而草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