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江看着陈芷汀拉着真真离开，再不说一句话。蒋纹纹要来冰淇淋，又娇滴滴地说不敢吃，舀了一勺递他嘴边，他冷着脸扭转头，不吃也不理。眼睛余光看到纹纹脸上出现一秒的怪异，似刀尖划过面皮，一闪就消失了。眼前依然是娇弱的小女人。

他相信纹纹没有看到陈芷汀，既然是偶遇就不能发火，更不方便对陈芷汀解释。女儿在场，只会越描越黑。既然没有撕破脸，回去再慢慢去解连环套。

就算陈芷汀看到他跟女下属喝咖啡生气，闹起来也不怕，他又没做错什么。职场中人，喝杯咖啡再正常不过。从她的理智大度看，解释清楚，不会有事。

纹纹说病差不多好了，要回一趟家，妈妈在大哥处生病，要她去照顾。裘江往她的卡里转了两万块，让她回家尽孝心。

“如果我不回来，你会想我吗？”纹纹情真意切望着他，眼圈似乎红了。

裘江脸上露出一丝笑纹，很快忍住了，尴尬地搔搔头说：“当然啦。妈妈生病，回去看是应该的，你自己最近也老生病，正好休养一下。路上小心。”

纹纹想说，还没走呢，就路上小心啦。她恨恨地管住眼睛和嘴巴。收拾行李时，瞄到裘江不停地踱步，越发放慢收拾衣物的迅速。趁他倒水喝时，她悄悄去摸大衣口袋，没有摸到钱包。她想了想，去客房抱走被子，装在大袋子里，叫裘江进来送到大衣柜顶部。

对于卧室，裘江很有警惕心。纹纹大开着门，让他快些，收拾好去赶飞机。裘江看看手表，没有脱鞋走进去。刚去拿被子，纹纹指着西装说，小心粘到棉丝，又要干洗。脱下来我放外面沙发上，走时穿。

裘江害怕她靠近，立刻脱下来递到她手上。看她真的去客厅放衣服，即刻举起被子包，扔到大衣柜的顶上。被子不重，行动也快，他却出了一身汗。赶在纹纹进卧室前走出去，发现她果真把西装外套放在客厅沙发上，人却在厨房。裘江出一口气，穿上西装，披上大衣，等她拖着箱子出门。

蒋纹纹在厨房里缓了缓神，出来后也不罗嗦，穿上大衣，拖上行李箱，关门走人。

她的爹娘去南京大儿子处帮忙带孙女，过去就病倒了。蒋纹纹知道叫自己过去做免费看护，她准备略表孝心，顺便逛逛。裘江给的钱，她不准备给父母哥嫂用。这是她的钱，谁都别想用！

到了停车场，她说落了东西，回去取，然后火速跑到最近的银行，插上从裘江钱包里拿出来的卡，输入她设定的密码——还好，他没改。里面竟然有八万多块钱。MD！她狠狠骂道。明明有十万，却只给我两万。剩下的给那个老女人？哼！想得美！

她将八万转到自己账户，留下零钱给他回家表深情，才打电话过去说，出来吧，我在大门口等你。

裘江等得着急，真想骂人，忍住火气开出车库，果真看到蒋纹纹站在门口。

“刚下楼，说有个快递要签收。”纹纹笑着说，跟行李箱一起坐到后排。

“快递呢？”裘江边问边扫她一眼，对她坐后排有点诧异，当然也好。

“放保安室了，回来取。”

……

她要想办法把银行卡放回去。

进入机场大厅就听到温柔的女声广播。

“广播找人。广播找人。飞往北京的CA1202航班的李克非先生请注意，请您速回登机口，有一位陈女士在登机口等您。飞往北京的李克非先生……”

裘江对李克非先生没兴趣。

在他不知道李克非是何许人之前。

蒋纹纹问他要钱买水果，没等他说话，伸手去西装口袋里掏。裘江不想在公共场合跟她拉扯，拿出钱包，还没打开，她一把抢走，进了水果店。裘江有些烦躁，也只能等着。

纹纹有点小得意。把银行卡插回原处，又抽张百元钞票，随手拿包水果几袋零食，交完钱出来，把钱包和零钱还给裘江。裘江忍住焦躁，送蒋纹纹到登机口，准备挥手告别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吓了一跳，几步躲到立柱后面。

飞往北京的客机延时起飞，等了一个多小时的乘客不时去问起飞时间。多数乘客在玩游戏、看视频，少数人闭目养神，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看书，他穿着浅棕色夹克，神情安然。

男人慢慢翻书，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的相貌也游离众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瘦，三七分的头发夹杂不多的灰白颜色，额头宽敞，几根淡淡的横纹占据中央，添加了几分睿智。鼻翼两侧细细的法令纹与线条分明又气血不足的嘴唇配合得当，有男性的方正、又兼具女性温雅的下巴，在思虑时隐约现出一个小坑洼。

他翻书看时，令走过的人不自觉放轻脚步，瞟一眼看书男人，像是一副年代不详的黑白照片。

听到广播找人，男人愣了片刻，随即打开手机，查看来电显示。确定广播找的人是自己，他提起箱包向登机口走去。

果然陈芷汀等在那里。

有事吗？为什么不打电话？

没事。

那又回来做什么？

我……

你说。有什么，只管说。

“我想——你先别走——我们——去酒店……”

叫李克非的男人愣了一下，愣神之间，莫非的魂灵回到身体里，没有血色的嘴唇更显苍白，却突然涌起笑意，眼睛亮闪闪地发着光，让枯萎的花瓣散射出最后的馨香。

“怎么了？你。”他一愣之后依然微微笑着，清寂的眼睛漾起一波细纹。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戴着墨镜、竖着衣领的裘江松了口气。陈芷汀身旁的李先生衣着随意，浑身上下却透着温玉般的气质。

裘江嘴角下扯，显出不在意的神气，眼中却夹入一根尖锐的刺。

李克非？不是徐长卿吗？或者，什么莫什么非？他有点糊涂。难道陈芷汀的恋人不止初恋一个？看不出嘛。

他下扭的嘴角说不出是嘲讽还是醋意。从旁观的角度审视陈芷汀，身材秀挺，五官清秀，眼睛明亮，儒雅中自有独特魅力。那些对他失去吸引力的特质，当她站在别的男人身旁时，又重添了莫名的吸引。

正在排队的纹纹，细高个儿，丹凤眼，窄鼻梁，红唇鲜艳，扑粉的脸颊脖颈如瓷器般光泽悦目，精致洋气。细看之下，的确鲜艳明媚，只有眼神略显黯淡，没有鲜活的灵气。

“嗨，江哥，走啦。”

蒋纹纹看他望的方向不对，脸上浮现怒意，招手示意时，又恢复甜蜜蜜，在脸边做出打电话的动作，进入安检口。

望着进去的蒋纹纹，想想刚刚离开的陈芷汀，一俱鲜亮清新，像涂了明漆的时尚家具，喜庆活泼；一个沉静温婉，如默默流动的一湾春水，清澈宜人。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了。

裘江又望向两人出去的方向。是追上去扮出刚知道的热情，招待这位李校友，还是先行离开，回到家里再打电话？

陈芷汀看到自己和助理喝咖啡，肯定会出现几天冷战，正好利用招待校友融化隔膜。

他犹豫了片刻，想想陈芷汀的为人，最好是她主动打电话过来，自己再接招。

他想不到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理性且安全的陈芷汀都会变，按徐珊的说法，社会风气真是江河日下。

电影电视都会演，正人君子都是柳下惠，相处一夜、数月、半生，都相安无事——他们自然是现实版的周慕云和苏丽珍。

他想好在哪里接待李校友，才将忐忑的心放下，轻哼一声。

回到刚刚离开的两个人，事情的进展并不像苟且偷情的男女那样顺理成章且热火朝天，但也不是周慕云和苏丽珍的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