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总,我明白告诉你,江哥明确要跟我结婚,你帮我就是帮他,他多赚些钱离婚时也可以给那个女老师一些,你也等于帮她,别那么死板!把那个老总电话给我,我多揽些业务,对江哥好,你也没损失!快点我等着呢!
——你自己在外面怎么样我还不清楚?大家彼此彼此!快点!
裘江黑屏手机。静静坐了一会,又点开屏幕,回复“收到。谢谢!”。
蒋纹纹柔弱娇媚的形象与短信里的“快点!”完全对不上号。是涂亮编的吗?他有那闲心?是徐珊帮他编的?似乎徐珊也没那心机。那么——真的是纹纹嘛?
每次遇到给纹纹写评语,裘江就不知如何落笔。她的温柔娇艳善解人意总像水面掠影,带着不确定性。
不过,兔子急了也咬人。纹纹如果为了帮他扩大业务,情急之下也有可能言语失控,至于更过份的事,她也做不出来了,比起那些离婚案中的小三,甚至简国栋嘴里的四五个情人,已经好太多了。
裘江回想到简国栋在山里说的那些女人,再对比蒋纹纹,不仅没有感觉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警告,反而对比出蒋纹纹的有分寸、识大体。没有闹到家里去,没有转移巨款偷卖别墅——当然自己也没有。
如果,假如,纹纹像简国栋那些女人一样闹到家里来——裘江无法想像这种画面。在农村,独家大院,有地方砸门撒泼,有地方冷眼围观,有地方站人讲理;在城市商品楼里,顶多一个楼道,面对面撕扯,两下就得打起来,然后叫警察……陈芷汀会像简国栋的农村老婆做个大善人嘛?还真不敢说。
裘江突然想起同学来访时发生的抱枕事件,陈芷汀歇斯底里的模样把他和真真都吓坏了。他们的矛盾早已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她为什么又不吵不闹?
裘江很茫然。说她居心险恶,的确不像这样的人;说她老谋深算,家里也没有可以算计的东西,唯一的财富就是女儿……想到女儿,裘江有点想不下去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也没有抛妻弃子的打算。
继续“如果”和“假如”。假如纹纹跟她怼上了,吃亏的肯定是纹纹。她多弱啊。而那些老师,看着像知识分子,可天天面对“牛鬼蛇神”,早修炼成刀枪不入的金钢罗汉了。陈芷汀握粉笔的手,一旦抓到脸上。裘江摸摸下巴上不显眼的抓痕。女儿晕倒后,她一把抓向他的脸,得亏没抓到脸面上,否则怎么出现在敏慧面前?
下巴颏不到一公分的指甲印,不长,却很深,有烧灼的痛感,好在隐藏在胡须里,看不出来。裘江后背有点冒冷汗。
想着想着,回到涂亮的短信上,对他有意存起来的行为有点看不上。别有用心。不是自家人,不进自家门,跟徐珊是一家人,自然也有挑拨是非的毛病。陈芷汀就是他们带坏的。
不用理他们!
裘江对家庭暴力的分析就此结束。
他为了家庭和谐,为了事业稳定,已经决定放弃纹纹。是他对不起她,所以想在经济上给予补偿,只介因为“经济上”补偿不出,才拖拖拉拉,至今没有一刀两断。
裘江觉得自己挺憋屈。想到不得不分开的结局,似乎又看到纹纹的泪脸。
环视客厅,以往只要三个人都在家,一百多平的房间就溢满温暖,此时此刻,三个人依然都在,他却感到异样的空荡。天大地大,只剩下他一个人。
造成这种局面的是谁?他恨恨在想到冷漠清高的陈芷汀。想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头上,想跟她大吵一架,想跟她明正言顺地分开——想了很多,每个念头露出点苗头就熄灭了。他没有办法想下去。
只有一点可以他坚定自己的无辜:我按时回家,买菜做饭,主动跟她聊天,提出陪她散步,我做到一个合格的丈夫应该做的一切,可是她呢?
为什么这样?陈芷汀太出格了。
裘江没有想到出格的背后,在另一处的时空,他心中柔弱温顺的女人,继续玩弄自己的高招,越超了简国栋情人智谋的总和。
几天前,为感谢二李对裘江的慷慨相助,陈芷汀请老师们吃饭。饭后几个人搭李红英的车回校,保安叫住陈老师,又有她的快递。
将快递送给陈芷汀时,看到张正剑,笑着说:“前面还有三封,让张老师带过去了。都给你了吧陈老师?”
“啊?有这事?”张剑正搔搔头皮。
“有有有。张老师,你亲自带过去的。”
陈芷汀想起来了,她随手放到桌边没有开,笑着说:“有钱必须找到,没钱可以扔了。”
“没钱也必须找到!我亲自带过来的。”
坐在副驾驶位的张剑正毫不见外地拿过新到的牛皮信封,撕开封口。跟陈芷汀坐后排的李桔不等他抽出里面的东西,瘦爪子一把抢过去:“没礼貌,偷看别人的东西。”
陈芷汀笑了:“没关系,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又不是组长,给我发那些资料没用。”抽出一角看了看,里面是一个白纸包,纸包里面裹着卡片之类的东西,外面有四个歪歪扭扭的大红字:你的老公!
陈芷汀下意识地感到此物不祥,很快将东西塞回信封,几秒钟前的笑在脸上凝固。下车跟二人道了再见,笑容才像融化的冰棱,碎落到地。
开车回去。回去再看。
她的心已经裂成晶莹的冰屑,每一片细屑都是一柄锋利的刀,无声地割裂她的全身。
陈芷汀强忍着内心的忧惧,回家!回家才能打开!如果此物不祥,只有在家里,才能让被撕裂的自己不至坠入深渊。
果然,只用了几秒钟,期待重见光明的天空漆黑如铁。
是陷入绝望的黑。不可逆转。
第二天的天亮了,世界依然丽日高悬,月亮和星辰隐没在太阳的光辉里,但它们依然存在。陈芷汀把神不守舍的自己、痛不欲生的自己,留在暗夜里,好端端地回到学校。
进入校园,看到保安一如既往的敬礼,她从噩梦中清醒。大约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段,恍如过去了一个世纪,恍若轮回了三生三世。
她看着保安的笑脸,似乎从他手中接过那片黑夜的镜头,发生在几秒钟前。漆黑的夜躺在信封里,脚下的路一如平常,身边的人还在来往,发生的事也在继续。她笑笑,迈进校园。
迈开第一步,第二步,然后发现,好大一片天悬在自己头顶,晴空万里,像温暖的怀抱,等着她飞升,融化在蓝天里。
校园的这片天,是她生命的透气孔,是她生命的元气林。
她扭头看向操场,正好看到刘恺带着赵鹏等几个同学在晨跑。体能训练不过关的学生在早上有加练。
刘恺像是有第六感应,几乎同时转头看过来。
距离有二百多米,他竟然看到陈老师了,远远笑着向她挥手。拖拖拉拉跑着的学生也感应般扭头,看出是陈老师后,一齐挥手,又蹦又跳地大喊。加练等同于家长口中的罚跑,可这些孩子笑着跳着喊着,仿佛老师的出现,就是无上的奖赏。
陈芷汀感动得差点落下眼泪。
刚在桌边坐下,张剑正殷勤地递给她三个大信封,帮她拿好裁纸刀,等着看她割开信封。
陈芷汀皱皱眉,不知他从哪里翻出来的。
“还有事?”陈芷汀将信封丢进抽屉,面如止水地发问。
“噢——啊?”张剑正闹个大红脸,不知该如何接嘴。陈芷汀低头整理书本,把张剑正当做有形的空气。
无事献殷勤,非……张剑正不知怎么得罪陈老师了,尴尬得能挠出二两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