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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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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茶被摆在桌上,小县令被陈阿娇赐了一个屋子正中央的座,正在饱受父母亲人注视的煎熬。

他仍旧白白净净,看着的确没在王府受苦,可还是让母亲心疼地红了眼眶。

——楚服抓他回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敢现在就得罪了景家,用前胶东王的小金库给他喂得白白胖胖的。

主座上的女孩依旧不慌不忙地转着手中的茶碗:“夏夫人不如尝尝我从江南带回来的藕粉,兑了蜂蜜和酥酪,好吃得紧。”

夏夫人面色惨白,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就慌忙低下头去:“多谢小姐赏赐。”

景老爷腰板挺得笔直:“陈小姐不妨有话直说。关了我儿这许多日,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陈阿娇把茶碗放下,行动中露出袖口缠着的一卷鞭子,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抽的皮开肉绽,笑容却依然清澈:“景老爷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现在告诉我,可就不算欺瞒朝廷了。”

“我儿是县令!是朝廷命官,堂堂正正两袖清风,没什么可对陈小姐交代!”

“是么?”

“不会有假!”

“我们可查出来,从景家搜出来的图纸都是最新的,城郊山洞内有大量兵器,印着你们景家锻造的印子,也都是时新的!洞内还有你儿的亲笔书信!”

“那都是七王爷请我们做的!”

“空口无凭,还敢抵赖!”陈阿娇一拍桌子,“王爷怎么会把这种机密图纸随便示人!泄露军中机密!你们自己作恶多端还不够,难道还要诬陷王爷吗!”

王爷私自来找世家铸造兵器,虽然是为了讨伐匈奴的理由,可是王爷自己都没有得到皇上的支持,算起来肯定要算作私自浇筑,乃是重罪,因此也并没有留下什么文书,是为给自己开脱。

建国以后,景家横行霸道惯了,自以为能分庭抗礼,也不把那什么文书放在眼里,拿钱办事,居然也就胡乱做出来一批兵器,藏着山洞里等着王爷来取呢。

景帝要“休养生息”,不肯让手下的儿子去冒险建功立业。

那批兵器只能一直藏着,没想到那位王爷和刘彻的关系不错,醉酒之后居然把这件事说出来了,旁边伺候的许诵听了个全乎,居然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景国豪,你在大汉的土地上享铸铁之利,却不供养这里的子民,还私藏武器,搜刮民脂民膏,意图谋反!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陈阿娇走到桌前,手中的鞭子一扬,勒住了景小县令的脖子:“这样的官,我看也没有什么流着的必要了!”

景小县令“嗷”地一嗓子哭起来:“娘!!!”

景老爷咬着后槽牙道:“我景家问心无愧!小姐如果只是因为那些武器,非要罚我,撤了我儿的官职就是!”

夏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命悬一线,慌慌张张站起身,对着陈阿娇行礼:“小姐息怒!我儿,我儿是被人哄骗!都是严家的小公子迷了他的神志啊!”

“君子论迹不论心,夏夫人不会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吧?”

“我儿一心为击退匈奴,都是为了大汉啊!”

夏夫人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一干谋士侠客面面相觑,拿不准这是什么话术。

没想到陈小姐十分开心,居然举着鞭子叹起气来,像是被锁喉的那个是她:“大汉一心要击退匈奴,只可惜军费不足,将军们难以完成鸿鹄之志啊!”

夏夫人一唱一和:“若是小姐为此烦恼,景家愿意为朝廷效力,多交一些税赋,以纾解朝廷燃眉之急!”

景老爷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欲言又止几次,最后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儿子,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陛下-体恤民众,要休养生息,减免税赋呢。”

陈阿娇捂着胸口哎呦了起来。

“是我们为国效力!愿意拿出银两来!愿意以景家的铸铁炉个数为准,向朝廷缴纳银两!以备粮草之需!”

“夏夫人果然是胶东人,爽快!”陈阿娇眉心舒展,收了鞭子,“景老爷,您看怎么样?”

这是已经排练好了,演戏呢。

戏词还是楚服亲手写的,陈阿娇特意早起背了几遍。

景老爷此人外强中干,优柔寡断,在家大权旁落,平时都是听自家夫人的决断。

夏夫人很会拿捏他的性子,这一处戏演的肝肠寸断。

他看完,居然也硬气不起来了,只能干巴巴地补充道:“这,还是请小姐请了人来,我们从长计议。”

还想挣扎。

“景老爷愿意开口和我们详谈,就是阿娇的荣幸了。”

陈阿娇假装擦了擦眼泪,紧接着得寸进尺,热切地盯着夏夫人:“我听说景家小姐年方二八好年华,尚未婚配,不知可否愿意随我回京城去,做个女官女商,都是好的。”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

景老爷膝下并非只有这一个女儿,但下意识开口拒绝,在妻子的眼睛中看到热络后,又犹豫起来:“小女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还破了相,恐怕没有入后宫的福气。后院里还有几个正值青春的,小姐不妨去看看。”

陈阿娇有心想要当庭怼回去。

可是她想在胶东多玩几天,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可就没有理由继续玩了,于是也就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

过了半个时辰,严老爷面前的苦茶已经放凉了。

这屋子里陈设的都很华丽,只是门窗紧闭,很不通风。

严老爷终于坐不住了,大汗淋漓,硬着头皮把那平时不会喝的热苦茶喝了个底朝天,还没见到那位探花郎的身影。

他有些急了,走到门边想看看情况,却看见门上了锁,门边站着俩持枪而立的侍卫。

自诩精明的商人哆哆嗦嗦后退两步,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这是被软禁了!

他拍着门板吱哇乱叫,最后开门的却仍然是面色不善的楚服,身后跟着许诵。

楚服把许诵推进门,一个眼刀把严老爷逼退,坐回了椅子上。

许诵拿出已经写好的文书,递到严老爷面前:“景家向官府让了利,并承诺以铸铁炉的数量为准,主动上交一部分‘民生费’。小姐大悦,决定更改往后胶东的地税,都按照各家煮盐铸铁酿酒器具的地皮,收取‘民生费’。”

严老爷擦着头上的汗,感觉自己沾了一脑门官司,嗡嗡地响:“小姐决定的是,严家也交税、交税!”

他接过那文书细细翻阅,看到收税的数额后瞪大了眼,小心翼翼觑着许诵的表情:“这数额是不是,有点,有点那个——”

“啧。”

楚服在他背后站着,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柄匕首,满脸不耐烦地把玩。

严老爷三魂掉了两魄,赶紧抓了笔,哆哆嗦嗦签字画押。

许诵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小姐给朝廷收到了民生费,很高兴,决定其余的事情都不追究了,等下就随在下去牢中接严小公子回家去吧。下回可警醒着点公子,少做这些舞枪弄棒的危险事情,不是读书人的做派。”

严老爷的眼睛转了转,又盘算起来。

严家前几年吞了夏家的煮盐厂,收回来许多地皮。

那些地皮荒废了几年,不能使用,重新捡起来本来就需要花银子。而今这些地皮被算进了收税的范围内,他要是用起来,还要亏钱。

严老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干脆地把那些地皮挑挑拣拣地,又卖回给了夏家这次大权攥进了夏夫人的手中。

阿娇从收回来的税中分了钱出来,助力夏家修复煮盐厂,朝廷拿利六成,算作合营,由许诵接洽。

她会一点一点扼住这些富商的脖子。

商人没死就还能贪,你要慢慢刮他的皮,削他的骨头,才能把油水全部榨-干。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天边的云把自己卷成一只流油的烤鸭,也到了送客的时候。

带着空空的钱包、领着孩子回家的夫人老爷们慢慢走向烤鸭之下。

陈阿娇忙碌一日,不愿意应付饭局,也就随她的意思往后推了,只点了一道甜食,剩下的让楚服随便安排。

点菜的小丫头一愣:“楚服姑娘去更衣了,尚未回来。”

陈阿娇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朝着小丫头笑了笑:“那就随你安排,什么都好。有鸭子就做一只来,其余的你们后厨随便做做就是了。”

楚服穿了一日不太合身的玄色衣服,又一直背着刀,后背酸痛无比。

她把那把刀摘下来,随意扔在桌上,脱下外袍,听着屏风外春枣若无其事地调笑:“我们在路上见到了好多胶东的侠客!长的好高!我跟小姐说,他们长得比楚服姐姐还高,小姐还很不乐意呢,不要我叫你楚服姐姐。”

楚服拿捏不定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阿娇的关系,面对她从别人身上展现出的占有欲,只能闪烁其词:“是么,有多高?”

“比你还高一个头那么高!不过,比起长相,还是楚服你更,更,好看。”春枣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小姐好小姐奴婢退下了!”

最后几个字被她关在了门外。

玄色的衣服从她身上剥落,楚服后背的肌肉绷紧,忽然有种被蛇盯上的错觉。

怕什么,你也是蛇。

殿里一时间寂静,不知究竟谁是猎物,谁才是主宰一切的蛇王。

只剩下衣料的摩挲声响,像是蛇在地面上蜿蜒着前行。

陈阿娇不知走到了哪里,楚服有些惴惴不安地把自己剥开,又重新套上中衣的时候,被人从后背伸手抓住了手。

楚服的手腕上常年缠着布条,总是在受伤、脱臼、再重新愈合,经年累月,习以为常。

女孩的身体也靠了上来,鼻尖一点点在她的光洁的肩颈上游走着,声音很低:“要是我能做皇帝,就封你为我的宰相、大将军。你前几日为我奔波那么辛苦,可我却没什么能给你的。”

楚服的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水分全都被夺走,难以喘息:“能给小姐做点什么就够了。我身份低贱,本来就封不了什么官职。”

“你从我身上贪图一点东西好不好?”阿娇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她的力道松了一点,被楚服抓住了时机挣脱开,脸颊被按到楚服的胸口处,听着她心若擂鼓声:“楚服在长公主府不过是讨一条活路,小姐真心待我,已经是赏赐我的了。”

陈阿娇听着她的心跳,却不敢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的真心归你又如何,我的人却不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甚至不需要疾病和死亡,一句皇恩浩荡,就可以将她们分离。

“我不要你图活路!贪图一点别的东西好不好?什么都可以的。”

只要不是我。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是除了我。

“尘归尘,土归土。小姐。世间万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

楚服在吻她的脸颊,她的眼角。

陈阿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也不知道楚服是什么时候撬开她紧咬的牙关。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像是暴雨中一朵花,再风雨里摇晃。

她抓着楚服的手哭得越来越厉害,想要去掰她的脸:“我命令你现在想一个,什么都好,多么贪心都可以。”

楚服把自己的手举起来,亲她泛粉的指尖,收敛了昨日的疯狂,显得格外亲昵又温柔,却始终没有露出自己的神情:“小姐,我已经很贪心了。我只要你一个人,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奸商都要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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