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记忆碎片”四字,原穗禾即刻点开——
皓月当空,四人立于断崖之上,邹梵虞和一陌生老者一边,另一方男子周身浴血、面目不清,挡在女人身前,女人身似扶柳、面若桃花,怀中的孩子看不清面目。邹梵虞手上扯着发丝打旋,漫步走近揽住陌生女人的肩,“当年原川断天生满境,十六得天师授箓,十八便修身成圣。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孩子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九尾刮目相看?”
“特不特别,也得有命活,才能看得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转过身来,只见流萤四散,萤萤碧光点亮整片森林,暗处走来一个身影,一身孝服头上簪着白牡丹,右侧额头也绘有一朵白色牡丹花,身形消瘦气质出尘,嘴里吐出的话却不是一般刻薄。
“这二位是原氏夫妇,原川断的原哦。”邹梵虞红衣飘飘,笑容愈发艳丽,步态翩翩,伸手勾住鹿韭的脖颈,靠在鹿韭肩上,问:“这小孩,你救吗?”
鹿韭拍开女子,只是看着原氏夫妻讥笑道:“听说你们给姓邱那个不入流的一块海经图,那我呢?打算拿什么报答我?”
“只要神医愿救女儿性命,我们……”
“停”,鹿韭打断了男子的话,“不需要跟我讲什么虚话,想让我救她可以,其一,留下你的血,”鹿韭指向抱着孩子的女人,“其二,你们把她留下做我的药童,期间原家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她,她十七岁后完璧归赵。”
记忆终止,原穗禾张开眼,她拉下挂着系统的吊坠,叶片轻晃。
“系统。”
“我在。”
原穗禾指尖紧扣手掌,“原川断,是谁?”
“南礼诛邪世家前任家主,九尾契者。”
原穗禾沉默两秒,“现任(契者)呢?我(又是)什么身份?”
“九尾暂无契者,你是现任原家圣女。”
“原川断又是怎么死的?”原穗禾蓦地摸着喉咙,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尸解败蜕,天雷所劈。”
原穗禾不语,仰面倒进雪堆中,靠着冰冷的雪给发烫的脑袋降温:九尾、海经图、姓邱的……以及没见过的父母……
九尾应该就是邹梵虞提过的要扒的狐皮,听着关系不太好,但邹梵虞对自己又不错;原家父母给了姓邱的一块海经图救女儿的命,那那位姓邱的怕是没救成所以原家父母才又找的鹿韭;最关键的是——原氏夫妻如何看待“原穗禾”,也一样是原川断的转世吗?
原穗禾又应该是谁……只是转世、替身?
原穗禾翻身将整张脸埋进雪堆里,抱着脑袋滚了几圈又爬起,现在想这些没用!
最重要的是这个系统,布置背诗的任务,师父就给了四书五经;布置抓获宠物和采摘药草的任务,挖人参都能顺带抓到一只小白狐;得到的奖励还恰好就是关于身世的记忆碎片。
一切来得这么巧,然而原穗禾并不信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人……
当初诛邪世家的小少年手中拿着一个罗盘,说是能够探测到邪灵的方位,但当时罗盘从未察觉自己也是邪灵,师父相处这么多年都没觉得她不对劲,反而是之前被蛊惑摘掉树叶坠子窥探时,师父和邹梵虞立刻就能发觉系统的存在,那么没了系统,应该就无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
试试!
原穗禾将珠子扯下,拿出镰刀,刀刃闪过冷光。
“宿主擅自破坏系统将遭到惩罚。”系统的声音响起,原穗禾没有一丝犹豫,一刀划过——
她拿起刀,刀刃翻卷,系统却毫发无伤。
“321,惩罚开始。"
原穗禾吃痛皱眉,掀起衣袖,刀痕凭空出现在左臂,鲜血直流,她默不作声熟练得包扎好。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威胁(大家)杀人的吧。”
未听系统反驳,原穗禾闷不作声一把丢进雪地里,背着药篓离去。
物换星移天色将明,十四五岁的少年握着砍刀来到岔路口,右转是平日常走的路径,脚却有点迈不动道,左边的小径村中老人说过常有虎熊出没无人敢去,可今日少年觉得有什么吸引在吸引自己,鬼使神差地他的脚向左迈去。
渐入深山,少年不敢再往里走,就在要返回原路时,他瞥见雪地里闪着一抹红,“嗯?那是什么?”少年走近,弯腰捡起一颗深红的宝珠。
少年拿起宝珠在阳光下照了照,又双手裹紧,左右探看,地上也没了踪迹,失主怕是早已走远,内心窃喜:好东西!太好了!拿到当铺典当就能给阿姐换药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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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穗禾走了一整夜才在天明时望见不远处隐在白雪之中一间坍塌的狐仙庙横在斜坡之上。
她背着药篓一路走到狐仙庙前,第一眼就看到了石砌的狐仙像,狐首带着笑意,身体似人似狐身上穿着衣物,因常年无人参拜石像和供桌落满尘埃、蛛网,原穗禾忍不住咳了两下,口鼻都觉得难受。
原穗禾在角落放下背篓,翻翻找找,在木盒里找出一颗透着蓝光的珠子,捏碎,珠粉化作蓝色的光团悬浮在空中扩散到四周墙角而后落下,呼吸之间整间屋子焕然一新。
“洗尘珠也算难得,你就这么用吗?”万年参在药篓中探出一片绿叶。那洗尘珠能够洗掉修行之人内景“尘埃”,以达到平心静气、精进修为的作用,竟被这无知孩童暴殄天物。
这方面原穗禾倒是继承了鹿韭的豪横,“东西就是(拿来)用的。”原穗禾不懂洗尘珠在外界多难求,反正从小看鹿韭都是随便用。
“你不跑?”
那万年参气道:“你拿缚仙绳拴着我,又把我塞进药仙篓里,我怎么跑?”
“什么?”原穗禾转头一脸惊诧,“药仙篓?”
“小子,你会不知道你师父的法器?”万年参也觉得奇怪,“药仙篓这东西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可容乾坤,东西可进不可出只有主人才能在篓中取物,花草、丹药进了篓中不会枯烂,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可作炉鼎炼药。”
原穗禾闻言将药篓拉近,左右端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凡响来,东西可进不可出的术法她倒是知道,其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你这么摸自然没用,鹿韭就没告诉你怎么使的?”
原穗禾闷闷道:“没。”
“你把我拉出来,放心缚仙绳束着我,我跑不掉。”
原穗禾一把将其拉出来,万年参甩动身子用绳子缠着原穗禾绕了一圈,“你什么时候跟你师父修行的?”
“很小。”
“这么早就收徒!那你这丫头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它活了万年之久,偶尔埋在土里感觉参生空虚之时,也跑去旁听过各界大师授课,也曾自学一些相学、算卦,左看右看将原穗禾绕了一圈又一圈,着实没看出这孩子有什么奇根异骨,倒是有几分短命之象。
世间行医之人大多五行属水、木,天然亲近植物,医学天才根骨之中所透出的元气能帮助植被生长,对于拥有灵识的草木精灵而言更是有益。
万年参想起初见鹿韭的场景,也是在这片雪原,茫茫白雪覆盖的地底,半睡半醒之际,它窥见一个闪闪发光浑身飘着香气的少女从远处走来,它被那香气吸引不自觉便从雪地里冒出头来,然后——就被少女提着嫩叶拔起……
往事不堪回首啊,但眼前这孩子身上一点光亮都没有说句话都说不明白,连平平无奇都算不上。
人参摇摇头想说点大实话,但又怕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到时候又被这孩子折腾,张口就来:“天呐!竟是贫尼眼拙,这么久才发现你这孩子骨骼惊奇,怕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药理奇才!不愧是当代医仙鹿韭的亲传弟子……”之后的十句话有八句表面在夸原穗禾实则是夸鹿韭眼光独到。
原穗禾开口阻断万年参的滔滔不绝,“师父说我是朽木,你骗我。”
万年参一梗。
原穗禾又问:“看你(这么)了解(师父的)法器,你(很早就)认识她?”
明明没有五官,原穗禾莫名却能看出万年参一脸“亏欠”的样子,“我第一次见你师父的时候大概在七百年前,应当是七百年前……我也记不清了,老东西了习惯了时间的流逝也就记不清了,那时候她还是豆蔻年华,身上一股草木灵气,我不自觉和族里的小年轻们一起冒出头看她,就被逮了个正着,她求我跟她回去泡药,答应我只需泡完七七四十九日便送我回去,结果临了却反悔害我多泡了几十日还想拔我根须、短我修行,我便说了些难听的话,谁知一语成谶……后来她就把我放回这里了……”
“难听……的话?”
“就、就……家破人亡、永失所爱……孤独终老什么的……”
原穗禾跳起来,把参甩在地上:“你刚才还、还骂师父!”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刚刚那不是一个没忍住!”那参从地上跳起,搂住原穗禾的腿,“我这不是为了弥补过错……你说吧,这次要把我泡几天!我都干!”
原穗禾喃喃道:“师父有家吗?她的家人又因何而亡?”
“我知道的也不多,她是个孤儿,是她师父……”万年参一愣,赶忙改口“小孩!别想套我话,有些事情你师父没告诉你,那你就不能知道,人活着不能一无所知也不能知道太多。”
原穗禾扯过地上的蒲团坐上去,不再理睬万年参,倒是万年参耐不住,“小儿,你师父的事情我虽不能告诉你,但我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通晓天下事,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原穗禾:“你、可知原川断?”
“原川断,那可是位混世魔头,勾结邪灵,残害百姓!”
她募地睁开眼,问到:“邪灵是什么?”
万年参愣了一下,旋即沉吟:“你竟不知邪灵?你师父不会除了医术之外什么都没教你吧?”
万年参的话也算一语中的,原穗禾只能答:“没。”
“那你可得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