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杰欺负病人！”
“哈！欺负病人？趁别人不在偷偷翻宿舍的人是谁啊！”
“唔啊——优等生恼羞成怒欺负可怜病弱男同学啦——”
“硝子——救命啊——”
“硝子——”
被压在床上的白发少年装模作样地惨叫着，声嘶力竭仿佛遭遇了什么非人虐待。胁迫这个大个子“可怜美人”的黑发少年则是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一副阴狠恶人颜将手探到人腋下。
“哈哈哈哈……别挠了，杰！错了——错了！杰……咳咳！”
五条悟声音发颤地笑着，习惯性地讨饶，却一不小心呛到喉咙。从来没生过病的神子咳着咳着便咳出了撕心裂肺的感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都蒙上了水雾，看得旁人一阵胆战心惊。
夏油杰当下便有些后悔：明知道这家伙性子就是这样，怎么还和他计较上了呢？
虽然五条悟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压在他身上的夏油杰仍是被吓了一跳。他慌忙地从五条悟身上爬起，动作小心又轻柔地帮五条悟顺胸抚背。
“悟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好。”夏油杰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责怪，却又藏不住关心与担忧，“明明都知道自己生病了，还要惹人生气，悟，真是任性啊。”
被惯坏了的神子不以为意，哪怕脸上还透着病热与咳嗽带来的突兀红晕，仍然瘪了瘪嘴，理直气壮地回道：“某个抛弃病人的恶劣优等生才没有理由这么说吧？”
“如果不是你打完雪仗吃冰淇淋冲进河里揍咒灵，根本不会生病。”夏油杰指出，“而且，我没有抛弃病人，我出去是为了完成你的任务。”
“哈啊，那还真是谢谢啦，怪刘海正论优等生。”五条悟说。
“结果悟不仅不领情，还私自翻看别人的东西，真是过分啊，悟。”夏油杰假装没有听出某人带着小小怨怼的阴阳怪气，一边把人重新按在床上盖好被子，一边清理满地的零食残骸。
老实说，按照五条悟的个性，会乖乖巧巧地待着不动才是怪事，所以夏油杰确实想过五条悟不会安分地躺床上养病，但他的设想里确实没有零食撒满地这一选项。
而且……
“为什么冰皮糯米糍都有？悟，你还记得你在生病，你在感冒中吗？”夏油杰有些无语地拿起仅剩的一颗糯米糍。
白毛大猫完全没有做错事的自知之明，反而眨巴着眼睛盯住夏油杰，嗷呜一口，就着夏油杰的手吞下不大的糯米糍。
——仿佛一个在冬天感冒的病人吃冰皮这种行为天经地义。
五条悟毫无疑问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夏油杰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时，夏油杰忽然想到，按照五条悟的一贯思维，他大概率不会去改正冬天吃冰淇淋游泳的错误行为，他只会将这件事归咎于体质缺陷并以此为名将冬泳这一活动纳入他的日常规划里。
……多少有些可怕了。
尤其是，五条悟一旦这么想了，他就会立刻执行，速度快到谁都拦不住。
夏油杰痛恨起了五条悟的执行力，并开始困惑有如此执行力的五条悟为何每次早课都恨不得拖到最后一刻再出发——显然夏油杰忘记了他这个人形计时器才是造成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
为了打断五条悟的突发奇想，也为了保护这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咒术界六眼神子的凡胎肉身，夏油杰神情严肃地开口了：“今天的零食份额到此为止，悟一个星期内别想让我带伴手礼或者让我陪着去排队买甜品了。”
攻敌以弱，避之以矛。
比起尚不在考虑范围内的病因，用五条悟完全不能缺少的甜点来转移五条悟的注意力实在是太简单了。况且，夏油杰也没有说谎，他的确为五条悟生病时吃零食而感到恼火，也的确打算短时间内不再给五条悟带甜点了。
夏油杰认为这其实用处不大，毕竟五条悟是不会缺甜点的，自己只是借此表达不满。
然而，从不缺甜点的五条少主直接垮了嘴角，大手一揽，扣住夏油杰腰侧就将他带到自己面前。天蓝、海蓝、冰蓝…钻石切割的无机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油杰，直白地诉说着他令五条悟“难以接受”的恶劣行径：“杰怎么能这么做？我会饿到脑袋晕乎乎，整个人都会不好的，病也不会好的！”
“什么啊……你根本就不缺这些东西吧？”夏油杰叹着气，轻轻拍了几下五条悟的脸蛋，“又没有听话养病，又把我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只是惩罚一下，悟连这点脾气也不让我发吗？太过分了吧？看准了我不会对生病的悟下手吗？”
五条悟不为所动，依然用那双眼睛盯着夏油杰：“这种惩罚才是最残忍的吧！而且，杰哪里有资格惩罚我啊？明明就是杰先骗我，我才会在杰的房间乱吃东西。”
“哈啊？我骗悟？”
夏油杰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向五条悟，恼火地说：“我哪里骗悟了？明明每次都是悟先惹的我。现在把房间弄乱了，就开始找借口了吗，悟？”
“才不是借口。”五条悟撅起嘴，眼尾带着病态的红，看起来委屈又气愤，“是杰答应不走的，结果自己擅自离开了，杰还说要陪我去竹下路买可丽饼，可是现在又不许我吃杰喂的食物了。”
“分明是杰开始喂我的，怎么总在我习惯时离开？杰才是骗子。”
五条悟有一套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逻辑。大抵可以概括为，倘若他五条悟不喜欢的，那就该不存在，倘若他五条悟答应了的，那么就是已定的规则了，哪里还能违背呢？这天下万事万物的规则，总得他五条悟认可了才行。五条悟认可的规则就该执行，不该被他违背，也不应被叙述规则的家伙违背。
这世上能让五条悟听话写下规则的家伙只夏油杰一个。怎么夏油杰他还总是骗他？骗他信了他的话，骗他守着他的规矩，然后又自己反悔，然后又自己离开。
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人？
或者说，他五条悟怎么还喜欢这种人？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觉得这辈子只有他是替代不了的朋友。
真是太生气了，太难过了，太恼火了。
五条悟看着夏油杰，就这么看着，眼睛里全是生气、恼怒与委屈。这眼神太奇怪了，怪得夏油杰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
“那这也不是你随便翻别人东西的理由吧……”话虽如此，夏油杰的语气显然已经缓和了许多。
然而，对恃宠而骄、得寸进尺掌握得炉火纯青的六眼神子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只见五条悟一手握住夏油杰的手腕，一手拉下他的脖子，让他整个上半身都撑在床头。
五条少主语气甜腻，带着点含混的撒娇与埋怨：“那我知错了嘛，杰不要总是罚我，罚得我难过，杰不就看不到我的眼睛了吗？”
夏油杰眼神飘忽：“谁想看你眼睛啊……明明硝子他们都说过了，你的眼睛看人看得不舒服吧？乱说什么啊……”
五条悟轻声笑了出来，没再说什么话，只是捏着夏油杰两颊让人直直看着自己的一双苍天之瞳。
夏油杰被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倒不是硝子、歌姬认为的被看透了的不舒服，只是一种被剥开心底隐藏秘密的羞恼。夏油杰抬手遮住五条悟的眼睛，想要躲避这样的注视，却感到掌心传来刷子轻柔刷过的痒意。
“杰，喜欢我的眼睛的话，我可以给杰看哦，让杰一直看着，只给杰看也可以的哦。”神子甜腻腻地说着。
简直是故意勾引了。这样的说话，就是要人害羞无措，好叫他达到心中目的吧？
夏油杰心中不免有些忿忿，却是连忙抽走遮住五条悟眼睛的手，扭着头，偏是不看他眼睛。
“谁要看你眼睛啊？看东西多了就会疲倦的大少爷还是好好戴眼镜吧，乱说什么话呢？”夏油杰没好气地说着。
一双还带着病热的手扶上夏油杰的两颊，轻柔又不容拒绝地转过他脑袋，直视他的眼睛。
“杰。”
神子捧着他的脸，苍天、海水、冰雪倒映的眼睛清澈地看着他，像在直视他的灵魂。
“我一直在看着你哦。”
夏油杰一时失语，似乎脑子也乱成一锅粥。
呼吸好像要停止了，或者已经停下了。心脏在动吗？没有吧，不然怎么会什么也听不到呢？可是真的没动吗？在动的吧？否则怎么喉咙里一跳一跳的东西快要蹦出来了。
真是令人无措又恼火。大概是因为无措才恼火，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夏油杰从未觉得时间这样漫长，好像停滞了一样，足以让他看见五条悟明亮眼睛上根根分明的纯白睫毛。怎么连睫毛都是白色的呢？太可爱了，和玉桂狗一样可爱。不，要更可爱一些。
糟糕，这样子好像没办法继续生气了……
不对，觉得挚友可爱是正常的吗？是正常的吧？悟平时也很可爱啊。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感觉脑袋晕乎乎的，耳朵好热，手指也是？是被悟的感冒传染了吗？
“悟……”
大概过去一个世纪那么长，夏油杰终于开口说话了。干哑发涩的声音几乎把他自己吓到了，可又那么理所当然——毕竟那么漫长的停下的时间里他都不敢发出声音。夏油杰想说些话，比如“悟不要自作多情了”，或者“完全是在自说自话吧悟”。这很简单，他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可是，他真的是这样觉得的吗？
夏油杰迟疑着，声音几乎又要发不出了，只是喉咙里痒痒的，发出意味不明的细小声响。他开始不想看五条悟的眼睛了。太澄澈又太深邃了，简直是在告诉他：别撒谎，我看着你，我正直视你的灵魂呢。
太糟糕了。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眼睛？这么糟糕的眼睛为什么还要属于五条悟？这不是最最糟糕的事情了吗？
这样子，不就完全说不出话了吗？
夏油杰从没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点——六眼是个作弊器。一个完全穿过皮囊直视灵魂的超级作弊器，开了全图挂的大bug，拒绝任何人在它面前装模作样地说假话。
怎么平时没注意到呢？
夏油杰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又不肯狼狈地移开视线，认为这样实在是有些丢人。
幸好，在他即将落败的前一刻，门被人踹开了。
夏油杰忙不迭地拉开五条悟的手，直起身看向门口。只见硝子穿着一身白大褂正双手插兜站在屋外。
“你们……记得五条还是病人。”硝子冷漠地说，“我是不会在这种地方浪费咒力，用反转术式的。”
夏油杰一愣，不知道硝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刚刚被推开后就一直低着头的五条悟瘫在床上，无所谓又故作挑衅地笑着：“哈啊，硝子不会只是来看我们发生了什么的吧？诶呀，已经这么闲了吗，硝子，果然没有杰和我带来的材料就不行啊……”
“下星期和京都那边开高专联谊比赛，你俩主力，别忘了。”
“……”
“哈啊？”
家入硝子冷漠地打断五条悟的自说自话，扔下消息转身就走，全然无视身后两位同期的震惊。
只有想不开的家伙才会去掺和这两家伙，两个人渣。家入硝子肯定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