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丹木已经遭了一劫,往前的路通畅无比,很快追赶上了蒲迎。
蒲迎被树藤五花大绑吊在空中,看样子已经挣扎了很久了,他胸膛剧烈起伏,摆动的幅度因脱力而越来越小,由于嘴被长短不一的树藤捂住,只能从喉中发出低吼声向丹木求救。
丹木燃了符纸打过去,树藤怕火,松开了对蒲迎的桎梏。
“多,多谢师叔。”蒲迎喘匀了气道。
“怎么回事?”丹木看了眼缩后去安安静静的树藤,不知道蒲迎干了什么才惹怒了它。
“我不知道啊,”蒲迎挠挠头,“我刚走到这儿就被绑了,根本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丹木瞥了一眼蒲迎涨红的脸,再看看他被藤蔓勾扯破的衣服,默默心疼了他一秒。
他正要往前走,被蒲迎一把拉住:“师叔,再往前一步就要被绑了。”
丹木抬头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树藤,心道:还是个领地占有意识极强的。
只要是树就怕火,他才不怕。
丹木扬起一把符纸护在自己周围,顺带把蒲迎也裹了进来,还没等蒲迎开口就带着蒲迎走了进去。
“师叔……”
林中树木茂密,树叶上的露珠纷纷失重升空,汇聚成雨浇灭了符纸上的火焰。雨水并不是随意落下,哪里有火浇哪里,用之不竭似的,符纸根本不起作用。
丹木停下来,注视着挑衅他的一截树枝。
照蒲迎说的,现在他们就该被绑了,但这树是什么意思,在逗他们玩?
脚下突然轻微震动起来,丹木将蒲迎挡在身后。
地上的碎土块被震得找不到落脚点,而后轰的一声,藤蔓破土而出,丹木拉着蒲迎飞速退后,才免于被尖锐的树藤贯穿。
他又捏了几道符纸,无一例外都对树藤无效。
这样不行,他听棠海说树妖生命力旺盛,找不到弱点会耗死在这儿的。
就在丹木思考的空当,一根极细的卷须缠住丹木的脚腕往上一甩,丹木直接被甩飞了起来。
“师叔!”蒲迎连忙画符,但被丹木阻止了。
“不要浪费符纸了,没用。这些藤蔓好像没有攻击性。”
明明是一根细小的卷须,顶着丹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竟毫不费力,一直把他送到树冠才缩了回去。
他稳稳站在树冠上,四周一望,发现这里的树木呈环形围绕着一棵粉叶柳树,他在最外面。
粉叶柳树高出一大截,像尊者一般位于正中央,下方还有一金池,池中似有活物在动,但离得太远丹木看不清。
所以树妖在进来前拦下他们是为了指路吧。
丹木看好方向后准备跳下来,却发现藤蔓搭成了梯子架在树干旁。
不能辜负树妖前辈的好意。他连跳带滑地下了梯子,对蒲迎道:“树妖在指路,一直东走就好。”
蒲迎拍拍胸口顺气,道:“还以为这里会很凶险,没想到这么顺利。”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早。
还没走出去二里地,两人就被怨灵围堵了。
这里的怨灵和他之前碰到的都不一样,纯净得只剩黑气,显然不是普通人变成的。
丹木猜测这是神君捏出来的,是为了考验他们。
“蒲迎,你主修什么?”丹木问道。
山鬼在没有法器时通常会用符纸或阵法来镇压怨灵,但因天资不同,主修的类别也不同。
棠海的五个亲徒所修法术不分主次,想用哪种全凭心意,但符纸无疑是最方便迅速的。
丹木没见过蒲迎出手,不知道他擅不擅用阵法。
“师叔,我都会。”
丹木点头,道:“起阵护法,我去解决。”
护法的人相对安全,只要丹木不被重伤,蒲迎就不会有大碍,进去打架这种冒险的活儿还是他自己来更放心。
丹木一脚蹬地,转瞬来到了怨灵前,蒲迎起阵落在他和怨灵四周,盘腿坐在了阵外。
黄符贴满阵法四壁,怨灵出不去,只能困在其中扑向丹木。他一手背后,一手托着符纸,谁近身打向谁,一符灭一怨灵。
几轮下来,怨灵也变聪明了,不再一个一个来送死,成群围了上来。
丹木下腰躲过一团怨气,抬腿扫倒身侧的怨灵,顺手贴了张符在对方脑门,背后接二连三打来怨气,他不慌不忙跳到空中,踩着怨灵的头撒了一把符纸。
他空翻落地,胸前的吊坠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打了个旋,被细链拉着蹭过他的脸颊落回胸前。
一瞬的冰凉让丹木想起了那个吻,脸上不自觉烧了起来。他抿着唇,甩出符纸灭了最近的一只怨灵,拍拍脸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秘境一定有脏东西,不然怎么会让他如此魂牵梦绕。
他似乎听见吊坠里传来棠海的轻笑,但周围都是怨灵的嘶吼声,没听真切。
符纸燃了不知多少,黑珠落了一地,这场战斗以丹木轻轻碰了碰吊坠结束。
两个人总要比一个人省力些,若是只有丹木一人,又要起阵又要画符,符纸的威力定会削弱,也不能撑那么久。
蒲迎收了阵,问道:“师叔,你这么厉害,怎么没有像师父一样开宗立派?”
对于欣赏崇拜的语气丹木已经没有感觉了,这样的问话他也听过很多次。
没有开宗立派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棠海从没正式收他为徒。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是棠海名副其实的小徒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连拜师礼都没办,更别提出师了。
“这得问我师父。”丹木给了个不清不楚的回答。反正也没人敢去问棠海,真问了棠海也有法子应对,他就不费脑了。
他拍拍衣襟往前走去,蒲迎看看满地的黑珠,喊道:“师叔,师叔,这些黑珠你不收起来吗?”
“你收着吧,快到山鬼集会了,对你有好处。”丹木进《山鬼册》还早着呢,不如让给蒲迎,毕竟刚刚也有蒲迎的一份功劳。
蒲迎听了眼一亮,开心道:“多谢师叔!”
安然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丹木所见的那个金池。
走近了丹木才发现,池水并不是金色的,只是因为卧在其中的金凤几乎快要占满池子,金灿的躯体映在水中才让池水看上去是金色。
两只仙鹤一左一右立在金凤旁,朝两人弯弯头,道:“神君大人还未苏醒,劳烦小友等候。”
丹木朝两人行了礼,坐到了一旁的小石凳上,他面前有面石桌,上面放了一青瓷瓶,里面插了根绿柳,隐隐能闻到清甜的酒香。
蒲迎有样学样,行完礼后坐在了丹木对面,悄声问道:“师叔,这要等多久啊?”
丹木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从心魔里缓过来时听到棠海说下次带上酒来见仙君,是不是说明棠海和这位仙君大人也认识?
丹木凑近瓷瓶,瓶中的酒剩了一半,酒味若是再醇厚些,就和棠海酿的酒一模一样了。
他不知道棠海是用什么酿的酒,总之他从未尝过比那酒更有滋味的了。从前丹木嚷着要学,棠海却说:“小屁孩学酿酒做什么,好歹给师父留个看家本领,都传给你了我还怎么当师父。”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陶瓶,瓶中就装了棠海塞给他的佳酿。
本来丹木不明白棠海为何一定要他拿着酒,现在倒是清楚了。棠海都算好了,在助他呢。
丹木将酒倒在瓷瓶中,恰好装满了瓷瓶。绿柳得到佳酿的滋养,舒坦地伸展叶片,一眨眼的功夫,又只剩了半瓶的酒,只是味道更浓了些。
金凤朝天一啸,道:“棠海,你可叫老夫好等。”
丹木起身,只见池中的庞然大物抖抖翅膀站了起来,竟比鹿灵还要大上几倍。
金凤眨眨眼,凑近丹木看了许久,笑呵呵道:“这么多年不见,还变样了,也好看,也好看。”
他挪动身子,瞧见了一旁目瞪口呆的蒲迎,讶异道:“这是,你的孩子?”
“噗嗤。”
丹木还在为这番言论震惊,听到棠海的笑声才回过神来。
“神君大人恕罪,棠海没能亲自来实在有失礼数,这是我小徒弟,你面前的是我徒孙。”棠海的声音从吊坠里传出。
金凤重新挪到丹木面前,对着吊坠看了又看,才道:“是我睡糊涂了。没想到你这么爱护徒弟,连这等法术都用上了,要换做旁人,我可是不允许的。”
“谁不知神君大人看灵性凭缘分,您破的例也不少。”棠海笑道。
金凤扬了扬高贵的头,道:“你这小徒弟倒也俊得很,只是灵性比你来说可差了。不过我也没见过比你更有灵性的,这小家伙是我千年来碰到最满意的了。”
棠海没再言语,丹木低头一看,海棠花的光灭掉了,再一抬头,金凤化成了人形站在他面前,挑眉道:“小家伙,这么大人了,就不需要师父护着了吧。”
金凤把棠海的法术掐断了。丹木甚至没看到面前的人出手。
不愧是神君。
“你好,我叫金九,世间第九只金凤。”金九朝丹木伸出了手。
丹木握上,道:“前辈好,我叫丹木。”
金九的人形同凤形一样,高大颀长,身着金丝长袍,头戴金冠耳镶金羽,脚上蹬的鞋子也是金丝流云龙纹的,看起来贵气极了。
金九又踱到蒲迎面前,摸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道:“好干净的孩子。”
“前,前辈好,我叫蒲迎。”蒲迎受宠若惊,红着脸道。
金九伸出手,掌心出现一顶凤冠。他把凤冠戴在蒲迎头上,道:“金凤凤冠赐福天下,被赐福的人将法力无边,我赋予你赐福的能力,但能发挥几成就看你自己了。”
蒲迎忙行礼道:“多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