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天顾星维都没离开过别墅,乐器室和录播室一应既全,场地也不用去了,方便倒是方便了,但裴极和他接触的却越来越少了,之前作业环节他都会监督,项听介入指导之后,他只是偶尔来看一下。
住进别墅的十天整,《到了》编曲完成。
晚上项听说庆祝一下,还叫来了几个朋友,后花园喝酒谈话放松。
裴极的胃病刚养好一点,喝了两杯顾星维不让他碰了。
以为裴极又要跟他争一场,这次却平淡地将杯子放到一边,端起了他准备的备选饮品。
顾星维乐呵呵地多吃了个好几串牛肉。
接下来的几天,裴极越来越配合,不整天臭着个脸了,也不一直在三楼窝着了,早上冲完咖啡就去餐桌,咖啡不加冰也喝得下去了,上午固定在二楼书房窝着,顾星维进去打扰,他虽然无视,但不张口闭口“滚”了。
只是三楼的两个房间,依然锁着。
第二十天,《到了》整首创作完成。
顾星维拿着音频在整个别墅乱窜,最终在后院的亭子下面找到的裴极,桌上堆了一堆文件,敲着笔记本键盘,一脸认真地不知道在写什么。
一看到他,裴极抬手盖上笔记本电脑,快速收拾起来。
顾星维瞧他防备的样子,挑起一边眉稍:“你该不会又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合同吧?”
裴极拿起电脑和资料就走。
顾星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跟到三楼,裴极摸出钥匙开锁,又进屋窝着了。
裴极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舞台事故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乔源剧组又在停业整顿,没课业又没工作的,他有什么好忙的?
顾星维觉得很不对劲,隔天和项听请了一天假,将别墅除了三楼和阁楼的钥匙全要了过来,然后在应该练琴的时间,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门后,等裴极的动静。
没一会儿裴极下楼了,抱着笔记本还有一沓文件,去了二楼的书房。
顾星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眯了眯眼,缓缓走到门口,锁芯穿进去,咔嚓一拧,同时快速打开门。
裴极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建筑设计相关的文献,错愣两秒,脸色倏地凝重:“出去。”
顾星维两步冲到桌旁拿起两份文件翻了起来,裴极扔掉书过来夺,顾星维脚尖迅速一转继续翻,看到法人变更委托书和剧组后续的整改方案,整个人一僵。
“哐——”裴极给他扔到了墙上,顾星维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疼痛。
怪不得最近什么都配合,原来是精力和心思全花在要玩消失上。
顾星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你要离开乔源剧组?”
裴极又合上了笔记本抬脚就走,顾星维先一步冲到门后挡住,“你是不是想离开申城?”
裴极漠然地看着他:“让开。”
“你最近对我的好脸儿是不是在防止我说话不算话,怕我在合同到期那天又不愿意签了!”顾星维攥紧拳,“你就想让我顺顺利利地签合同!是不是!”
裴极的脸色依然平静,明显默认了。
顾星维的眼眶猛然一红,无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屁颠屁颠地努力了两个月终于有进展了……”
“裴极……你骗我。”
四目相对中,裴极从文件里找出那份音乐指导合同,展开扔回桌上,又扔上去一支笔,“来巴黎第一天我就说了,我要违约的决定会持续到合同最后一天,顾星维,话都到这儿了,签了。”
顾星维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心脏感觉压着块巨石,踹口气都难。
他嘴角颤着看向桌上的合同,“我不签你也可以直接走,完全可以当这份协议就没存在过,你就这么烦我,什么都要清算清楚。”
裴极拿起笔记本电脑和其他文件,音乐指导和签字笔静静躺在桌上,越过他又要走。
顾星维倏地抓住他的手腕,“我签。”
裴极不动了。
顾星维眼眶通红地盯着他:“但有个条件。”
顾星维一步一步走到桌前,眼泪有几滴落到合同上,泛起圈圈水印,他抬胳膊抹掉眼泪,执起笔,笔尖落到签字处,直直看向裴极:“你同意跟我在一起,我立马签。”
裴极眼睛微微眯起,“可以。”
“你真是……”一瞬间顾星维觉得晴天霹雳,拿笔的手直颤,眼睛被泪水彻底蒙上之前,纸上多了三个工工整整的字——“顾星维”。
裴极走过来,拿起合同,看完合上,语气平静道听不出一点温度:“起于当下止于当下,双倍违约款项在合同终止之前准时到账,顾星维,我们再无瓜葛。”
那天顾星维也不记得自己在二楼书房待了多久,他只知道保姆来唤他两下,最后项听来了,和保姆一起将他从墙边扯起,送进了房间。
项听说了很多,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对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再被项听扶起来时,窗外的天色还是暗的,项听在床边放了个小桌子,保姆端上来一碗小馄饨,闻到味道,他浑身酸麻,胳膊都抬不起来,火速趴到垃圾桶边吐。
什么都吐不出来,嗓子里又干又苦,他接过项听递来的温水漱口,有气无力地又靠到墙上,覆着水雾的长睫缓缓眨了两下,声音无比沙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项听皱起眉,“星维啊,身体最重要。”
顾星维闭上了眼,掀起被子盖过脑袋,又躺下了。
他在巴黎待满了一个月。
细数这一个月,其实过得很快,前十天,裴极一直在生气,张口闭口让他签合同。
中间十天,是从认识以来,裴极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段时间,不躲着他,喝他备选的饮品,也没动不动生气。
最后十天,他都在生病。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病,可能是胃病,什么都吃不下,勉强吞下一口汤,吐了三口出来。
可能是感冒,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很困,浑身无力,只想睡觉。
也可能受凉发烧了,医生频繁登门,体温量了不知道多少次,水连挂了五天。
但没什么用,他浑身还是酸疼,整个人提不起劲,心脏感觉堵了个气团,喝口水都噎得难受。
他还是很想裴极。
合同一式两份,顾星维收拾好行李,拿出自己未签字的一份,右边乙方一栏,是裴极的如水墨般流畅又干净字体。
他合上文件放进背包里,拎着行李箱下楼,项听和保姆送他到车上,顾星维深深看一眼这栋三层别墅,笑着挥了挥手,关上了车门。
他病其实还没好全,这么着急回去,一是他发现裴极的处事风格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影响了他,说的一个月,他就不多待一天。
二是,他承认自己没出息,裴极都这么对他了,他居然没丁点要放弃的想法。
裴极躲他,骗他,瞒他,但发脾气的时候总是真的,对他音乐指导时的各种下意识的反应是真的,看到喜欢的画不假思索的专注瞬间也是真的……
有这些真,就够了。
他查了裴极的公寓,还没退租,说明是在申城忙着处理赔偿款的手续。
他要回去,
他一定要知道裴极离开乔源剧组之后要去哪。
申城时间七月一日上午十点,顾星维落地申城,没让任何人来接机,打车回大学城附近的小区。
像之前一样他买了餐食放到裴极家门口,敲两下门,躲在了门后。
几秒后,门开了。
熟悉的指尖从门缝里探出来,顾星维心脏一滞,上前一把拽住。
时隔十天,再次见面,裴极还是冷淡的一张脸,但眸色中闪着意外。
顾星维顺着门缝挤到屋内,不紧不慢带上门,瞧了他一会儿,又环顾四周——卧室门口立着一个白色行李箱。
顾星维缓缓攥紧拳,“去哪?”
裴极用力摘开他,拎起行李箱就要走,顾星维眉头紧蹙,抬手又拽住他:“我问你去哪!”
相互对视着,裴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又用力将他的手扯下,不轻不淡吐了句:“滚。”
裴极步子利落地往门外去,声音由近至远,顾星维站在原地沉思数秒,在拧门声响起的瞬间,快速越过去,揪住裴极的后衣领往沙发的位置扯。
许是没想到他会上手,裴极整个人顿住了,顾星维趁势将人扔到沙发上,整个人倾上前,瞧准裴极的唇角吻了上去。
他几乎感受不到裴极的挣扎,不顾一切地吸吮着软糯的唇瓣,不知道过了过了多久,他这两个月多来的小心翼翼,示弱,不甘,心疼,慌乱,妥协,试探,苦涩……好像都消失了。
“砰——”小腹处被突袭,他整个人跌到了木地板上。
地板凉凉的,掌心全覆在上面,顾星维踉踉跄跄爬起来,裴极脸色难看到极致。
他踹一脚旁边的储物柜,抬脚又走,顾星维欲要跟上,裴极一个眼神杀过来,仿佛在说,再跟上前一步就弄死他。
顾星维有一段时间没见他真正发脾气的样子了,一时有点恍惚,蜷了蜷手指,“我就是想知道你去哪,是不是要离开申城,出国还是去其他地方,什么时候回……”
裴极一脚踹开门,行李箱几乎是像丢垃圾似的扔出去的,眼尾过来又瞪他一眼,一步迈出去,“哐!”得摔上了门。
顾星维心脏一顿,连忙推门出去,电梯显示还在一楼,他迅速冲进楼道——白色的行李箱形单影只地落在台阶处。
走上前,一手握住栏杆,掏出手机打电话,他一帮混吃等死的二代朋友们正事干不利落,邪门歪道一个比一个行,一说要搞全城围堵,一个比一个积极。
屏幕上的消息频繁跳着,顾星维敲出一行字,在发送之际,闭上了眼睛。
后背沿墙蹲下,环臂哭了起来。
终是没发出那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