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维欢喜地忘了形,带裴极到大平层的门口才想起来家里乱糟糟的。
他蜷了蜷手指,磨磨唧唧开着门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操心这场事故,干什么都没心情。”
裴极神色平静。
顾星维眼神躲闪一下,“所以可能有点乱。”
裴极:“可以去影院。”
顾星维连忙开门。
他给裴极拆了双新拖鞋,放到地上,裴极走进来后直奔阳台。
顾星维忽闪忽闪眼睛,连忙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抱进衣帽间,果汁瓶子和零食袋统统丢进垃圾桶,然后打开投影,又跑去厨房里翻东翻西,弄好一堆吃的喝的端到客厅。
裴极站在阳台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顾星维趁着时间又收拾好沙发,靠垫摆得一样高,轻咳两声:“现在看吗?”
裴极于单人沙发上坐下,顾星维拿起遥控器按播放,同时按灭灯,往地毯上一坐,开始看。
看得是裴极。
裴极眼神过来。
顾星维眉头皱了皱,又往他那边靠了靠,打开一包椰子片,目光挪向幕布。
“这个你看过吗?”
“看过。”
“什么时候看的?”
裴极又不说话了。
顾星维又瞧他,裴极这次直接起身了。
“我不分神了!”顾星维伸手拽他的裤边。
裴极重新坐回,同时把他的手从裤子上摘了下来。
电影两个小时,不能快进也不能跳过,更不能看裴极,顾星维煎熬死了,期间差点睡着。
一结束裴极起身就走,顾星维爬起来跟上,“不说点什么?”
“你不适合这个时间段创作。”
“那明天我怎么安排?”
“按方案上的内容,时间你自定,最晚明天早上10点前发给我。”
裴极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顾星维一脸不舍地缓缓关上了门。
他回地毯上坐着,拿出方案,钻研所谓的观后感。
写得哈欠连连,断断续续,在房间里溜达了十几遍,又跑去阳台吹风四五次,凌晨三点,画完最后一个句号,又想了想明天的安排,一起发给了裴极。
顾星维知道裴极习惯早起,自己定了7点的闹钟。
翌日一早,他精神满满的地爬起来去洗漱,叫好早饭,给朋友打电话问朋友近期的画作拍卖会,一边等裴极过来。
7点半,敲门声响。
顾星维拆好小蔡送来的各式各样的早饭,裴极也不跟他客气,换了鞋走过来坐下。
“我写得怎么样?”
“符合要求。”
顾星维拉椅子坐下,“我看方案上写了第二周开始采风,地点让我自己定,不在申城也可以吗?”
“嗯。”
“去哪都行?”
“先举个例。”
顾星维笑道:“你选。”
裴极说:“巴黎。”
顾星维眼睛一亮:“去多久?”
“一个月。”
“我作业怎么办?”
“我会安排好。”
接下来的一周里,顾星维每天按照方案上的作业和裴极的要求执行,工作室成立一年,都没他这一周去得次数多。
过程渐渐没那么煎熬了,他会提前一天列好隔天在乐器室打发时间的内容,录音棚里什么都没有,他就制造好玩的回音自娱自乐。
最难的还是看电影,裴极每次都陪同,却不让他分神,测凌晨时间段的状态那次,没撑半小时他就睡着了。
裴极非常狠心,任他倒在地毯上睡着,走时衣服都没给他盖一件。
签署合同的第六天,他人没事,裴极病了。
下午顾星维醒来给他发消息,裴极说自己今天有事,不陪他去工作室了,让他一切照常。
裴极不去,顾星维也不想去,想不通他去忙什么事,更担心他又去见金瑜了。
一想到金瑜,顾星维心里焦躁得要死,也不管裴极在不在家,跑过去哐哐敲门。
原定的去乐器室的时间,裴极完全没想到他会改了行程,一脸诧异。
顾星维也愣住了,裴极的脸色惨白如纸,额间泛着细汗,一看就是病了。
对视间,裴极连忙关门,顾星维也即刻回过神,猛然一推挤了进去,他使了全力,裴极虚弱地连退好几步,撞到了墙上。
“滚”他皱起眉冷声道。
顾星维快速冲过去,手朝他额头探去,刚碰到,“啪”一声裴极给他抽回来,“滚,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顾星维打电话联系自己的私人医生,环顾四周,看到桌上的喝到一半的咖啡杯,走过去端起看,里面有一半是冰块。
这时后衣领突然一紧,顾星维回头,裴极拽着他往门口拖。
顾星维任他拽,因为裴极此时力气有限,他稍微站稳点,就能一动不动。
衣领被扯了几下后,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孱弱,裴极松手了。
顾星维走到厨房找冰块来源,打开冰箱,整个人一僵——里面除了冰水就是冰块,没一点其他东西。
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顾星维闻声望去,裴极自个不紧不慢地在往门外挪。
顾星维两步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你都病成这样了,去哪?”
“滚。”裴极甩一下胳膊,脚步不停。
顾星维一咬牙,胳膊从他腰后环过,提溜起来就往卧室去。
裴极呼吸都停了几秒,挣扎起来:“顾星维!”
腰太细了,外加挣扎,顾星维差点被他溜走,连忙一紧力度。
“松手!不然我弄死你。”
“好像你有力气似的。”顾星维沉着脸将他抱到床边,身子稍斜,将人扔了上去。
裴极脚上只剩一只拖鞋,气得呼吸都不平稳了,抬脚朝他踹来,顾星维快速往床上一跳,不仅躲过了他的攻击,还趁其不备将人拢在了怀里。
裴极眼神错愣地盯着他,顾星维不躲避眼神,更好奇他的气焰怎么突然灭了。
两人相互一眼不眨地对视了十几秒,裴极的眼尾动了,又扑腾乱踹,“滚!”
顾星维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萦绕鼻尖,他没忍住多嗅两下,“别动,等医生过来。”
“我他妈弄死你。”裴极还在乱踹,顾星维知道他力气有限,不动不躲不闪,埋在他的肩膀处缓缓忽闪着眼睫。
不知道挨了多少脚,裴极没动静了,语气极致冷漠,“去客厅把我手机拿来。”
“不行,我一松手你又要乱动。”
裴极彻底火了:“拿来!”
顾星维皱了皱眉,“那你不能乱动。”
裴极呼吸比方才还要乱,“拿来。”
顾星维缓缓尝试松手,松一分,裴极没动,两分,裴极还只是冷眼盯着他,胳膊彻底离开,他确实没再乱扑腾。
顾星维从床上爬起来,真去帮他拿手机了。
递到他手里,顾星维坐在床边看着他解锁,裴极的拇指快速在屏幕上敲了几下,按灭扔到一边,一拉毯子盖过脑袋,背过身去了。
顾星维眨着眼睛,起身绕到他对面,“是胃不舒服吗?吃药了吗?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裴极冷着脸不搭理他,片刻后,顾星维的手机传来消息声。
裴极却开口了,“剩余金额我明天去银行办理。”
顾星维心脏一窒。
他迅速打开手机看。
一条转账记录的截图:
转账人:裴极。
他大脑倏地空白,去拽毯子,“裴极……”慌乱到完全忘了力度,三两下就把裴极从毯子里扒拉出来,“我错了。”
裴极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滚。”
顾星维眼眶越来越红,又去拽他的居家服衣领,“你说好两个月的。”
语气委屈,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然后越流越多,痛哭起来,“我错了!”
裴极翻身过去,顾星维又去拽他,两只胳膊上落满泪渍,“裴极——”
“咚咚”敲门声响。
这时裴极出声,“敢放人进来我就报警。”
视线模糊,也没遮住裴极手腕处冒起的青筋,顾星维的目光往上,瞧着他毫无血色的侧脸,沉声说:“好。”
穿鞋下床走出去,打开门,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涌在门口。
顾星维将门彻底打开,让身退到一边,“人在卧室,动作利落点,出了事我担。”
医生们相互对视一眼,一个接着一个快步走进,直冲卧室,几秒后,屋内传来“砰——”一声物体落地的声音。
顾星维呼吸一顿,火速也冲了进去。
医生们四散在各个位置,被包围着的裴极连人带毯子摊在床边,正一下一下往墙边挪。
顾星维做好了裴极的冷眼又甩过来的准备,或者是不停地放狠话,可事实是,他完全呆滞了,神情无比恍惚。
医生们又对视一眼,距离他最近的两位一起蹲下,一人抓住他一只胳膊,第三位女主治上前,第四位紧随其后递仪器。
顾星维从墙边慢慢挤过去,半蹲在裴极身侧,从一位医生手里要过来一只胳膊,看着戴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很有章法地一下一下按压裴极的胃部。
女主治问:“昨天晚上有进食吗?”
顾星维看着裴极一颤一颤的眉尾:“晚上6点吃了碗虾仁鸡蛋。”
“今天呢?”
顾星维刚刚检查了客厅的垃圾桶,空荡荡的,脸更沉了:“冰块,咖啡。”
她松开裴极,对同事招招手:“初步断定胃痉挛,准备一下,做电图。”
医生们忙里忙外,又从楼下运来便捷式仪器,顾星维则按照女主治的示意从床上拿下来两个枕头,把裴极放平到地上,又去瞧他,裴极的神情还处于恍惚中。
“中度胃痉挛。”女主治检查完,又抬抬手,有人递给她一个针管。
裴极倏地抬手捂住右胳膊的血管。
医生朝顾星维看来。
顾星维皱了皱眉,摘掉给他挡回原位。
绑上压脉带,裴极发愣之际,针管朝蓝紫色的血管戳进。
小半管血从白皙的胳膊上离开,顾星维帮他按住止血棉,“能养好吗?”
女主治摘着手套说:“想彻底养好就要改变饮食习惯,如果死性不改,只能长期依赖药物。”
裴极的长睫半垂着,一动一动,顾星维淡淡“嗯”一声,摆手示意医生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