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极在盯着名片看，顾星维一肚子的话想说，最终只蹦出一句：“菜要凉了。”

裴极又瞥他一眼，然后迅速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几叠统一装进，起身就走。

顾星维心脏一顿，连忙起身跟上。

紧追着他下台阶时，楼下的罗冰真突然冲他摇头。

是告诉他追上去也没用的意思。

顾星维本想无视她无声的告诫，脑子里突然冒出裴极一个月后会回国的这个消息，他脚步缓缓顿住了，一只手伸向木质围栏。

裴极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小半响，罗冰真又朝他看来：“下来吧，我带你四处逛逛。”

顾星维松开了栏杆，纹路不均匀的围栏表层上，多了三四个深浅不一的指甲印。

罗冰真领着他逛完了整个况野，但顾星维都心不在焉，几十分钟后，还是那辆白色私家车，顾星维眉宇间完全没了来时的盎然，坐在后座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成年人之间，一方没主动提自己私事，一方好奇打听，算是缺德。

导航上的路线显示过半了，罗冰真也没开口问一句。

两人沉默一路，车在酒店门前缓缓停下，顾星维开门下车，背影落寞。

罗冰真划开手机，对话框里，在裴极的那句“别再多管闲事”下方，送出一条：“我忙得很。”

言外之意：你自己解决不好，把人招惹到瑞士了，我这才出面，搞得我多想管这事。

可是语言动作完全不统一，说是“忙得很”，手却划拉屏幕，拨通秦永言经纪人的电话。

“真姐。”

“安排了谁明天陪永言去拍摄？”

“我。”

“别去了，我另外安排。”

“真姐，整个况野就我最了解永言，换其他人去，我担心拍摄会出事故。”

“你比Yordy还拿得住他？”

对方沉默，片刻后，诧异喊道：“Yordy亲自去？”

“先别声张。”她说：“明天早上等我消息。”

隔天一早。

被闹钟叫醒的第一时间，顾星维惯性去摸手机，给裴极发了个充满活力的表情包，穿鞋下床。

洗漱完，换好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的起床时间在日程表上，小蔡是把控着时间来送的早饭。

8点整，接待员载一行人去拍摄地。

他们一栋现代风格的办公大楼前下车，进入大厅，坐电梯到11层，顾星维被领进了造型间。

他看过秦永言要求改着装的邮件，一套米白色英式西装递过来时，毫不墨迹地换上了。

上午9点，准时到样板间拍摄地，坐在一个椭圆形的亮橙色沙发上，配合工作人员们调整灯光角度和布局，等待排练。

秦永言是一小时后拎着相机进来的。

相隔几米，顾星维对他笑了一眼，虽然现在罗冰真和戴思若都会告诉他裴极的消息，但和秦永言打好关系会多一分保障，可是秦永言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组成的，比裴极还傲，顾星维笑容挂的小半响，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顾星维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当即没了耐心，脸色一冷，继续翻手机。

“变色龙啊这家伙。”秦永言瞧到他的变化，翻个白眼。

一旁的经纪人说：“愿意先给你好脸儿已经超过大多数模特了，而且他本身本不是靠脸吃饭的，也是搞创作的，傲点也正常。”

秦永言看过顾星维的资料，抿抿唇，隔着人群又去打量他。

和之前他合作过某些演员们不同，顾星维的身高是真实数据，还没有干巴巴的惨弱感，身材精瘦，关节处十分有劲。

白色英式三件套是童亿按照他的身材定制的，出发之前秦永言还在担心，顾星维才24岁，官博宣传图里穿得又全是休闲装，气质可能撑不起来正装。

现在看到他大方地坐在沙发上在看样品书的摸样，秦永言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衣服送他了。”

举起相机调好档，抓一张，拿近看了起来。

慢慢地，他挑起了眉。

一旁的经纪人诧异：“你也变色龙啊。”

秦永言又没接话，他还以为顾星维的脸动过，没想到……在圈内算是稀有物种。

接着秦永言环顾四周，“裴极什么时候到？”

“路上了。”经纪人说：“我先撤了，记得，千万别乱发脾。”

秦永言知道轻重，他每次发脾气都是有原因的，如果顾星维配合工作，他不会没事找事，“我知道。”

经纪人拍拍他的肩，按照罗冰真半小时前发的消息内容，小跑着到电梯口，假装慌乱给裴极打语音电话。

一接通，他上气不接下气道：“Yordy，需要你帮个忙。”

“说。”

“永言在拍摄，我临时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听说你刚好在附近，来一趟？”

“可以。”

“好嘞，盯前半场就行。”

电话挂断后，裴极把两个裱好的相册放在磨砂大理石墙旁边，摘下手套，抬脚出发。

展馆离目的地就一公里，全程只用了两分钟，进大楼后 ，前台问完裴极来意，领他进电梯。

同一时间，11楼，广告剧组一切准备就绪，正式开拍。

产品是高端商务真皮沙发和座椅，造的电视剧里总裁办公室的样板景。

导演喊完“action”，顾星维按照的排练，目光越过几个重点机位，行云流水地按照动作指导师的嘱咐卡节奏走步。

一套流程后，在主打产品——棕色沙发上坐下，掌心不轻不重敲几下沙发的金属扶手，看向主镜头，张口念广告词。

“停。”出声之前，秦永言抬手制止。

导演连忙：“怎么了？”

秦永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问：“排练过？”

导演说：“肯定啊。”

秦永言从机器后面探出脑袋，看向一个中年女人，皱眉说：“那位动作指导，那你办事也太敷衍了吧。”

就刚刚那几步 ，走台还是演广告？

没一点情绪。

动作指导脸倏地黑了，看向导演。

导演想说自己请的动作指导师真的很专业，和很多知名品牌的代言人都合作过，是秦永言要求太高了。

但没说出口，秦永言是个狗脾气，身后又是况野，跟他对着干，没一点好处。

导演只得摆起笑脸：“那你现在的想法是……”

秦永言在最近的沙发上坐下，他知道顾星维没拍过广告，没经验，只提解决方案：“找个更专业的动作指导，重新排练排练，没问题了再开拍。”

顾星维刚挑起眉梢，小蔡先急了：“秦永言你……”

“永言啊。”导演耐心道：“星维也没说什么，要不这样，暂先解决动作指导的问题，你先跟我说说你想要的画面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就联系人换个符合风格的动作指导师。”

秦永言觉得这导演也是个敷衍的家伙：“我脑子里要是有画面还用的着你找，我自己都上去了。”

导演吸一口气，继续好声好气：“那我多找几个，咱们一个个试，不过星维不是模特出身，一直重复排练肯定会影响状态，找个替身先上场，等排练到你觉得没问题了，再让他上可以吗？”

“当导戏呢，还替身？”秦永言瞥向顾星维，这家伙要是一直走单一路线，他还佩服他是个人物，都来拍广告了，想必下一步不是接戏就是接综艺，就这镜头感，简直祸害观众，秦永言想到这点心里的火更燃了：“如果替身能解决问题，那我拍替身得了……”

“砰——”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重物落地声。

所有人循声望去，下一秒，顾星维和秦永言同时倏地起身。

手机没保护壳，屏幕玻璃碎了一地，裴极蹲下捡起，走到一个角落，手机放在白色长椅上，无视众人的目光，朝秦永言走来了。

秦永言没想到他真来了，冷哼道：“人还是不能经济太独立，故意摔手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我机器砸了。”

裴极没理他，动手挪过他身前的机器，干脆流畅地操作起来，眼睛抵过去，看方才的回放。

秦永言又挑起眉梢。

这时裴极朝他看来，“关键词？”

秦永言神色不变：“归属感。”

裴极朝顾星维走去了。

秦永言眉梢挑得更高了。

这时导演朝他凑来：“况野的人？”

“别吵。”秦永言说。

他来之前听罗冰真说了顾星维和裴极的事，这也是他刚刚问裴极来不来的原因。

他对这俩人有关系这事很是持疑，在他看来，就裴极的性格，谈恋爱比他不会构图的概率还要低。

可是顾星维这会儿的眼神……

没想到是真的。

顾星维也没料到裴极会出现，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神情愈发恍惚，人到跟前了，还没缓过神。

裴极语气轻淡：“我带你排练。”

顾星维又过了好几秒才彻底反应过来：“……好。”

又紧接问：“秦永言让你来的？”

裴极没答，扫一眼明亮的灯光下，指了个空位：“从这边开始。”

也不知道来之前在忙什么，顾星维看到他白色内衬和黑色的袖口卷起的凹洞里落着细小白尘颗粒。

顺着这只手往上看，熟悉的侧脸近在眼前，他的目光从裴极的眉梢处滑到下颌，又从下颌往上，最终定格在浓密长睫下弧度干净又漂亮的眼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