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多缓冲时间，几乎下车的一瞬间，寂静无声的大厅瞬间变得同白日一样，接连不断地响起脚步声，在注视把所有抓捕的毒贩陆续带进去审讯，韩骁才缓缓转过身，将视线落到那裹成粽子一样的手，缓慢道：“要不要再去法医那边重新包扎一下，小吴同志，毕竟刚才只是简单地处理，还是要仔细检查。”

没有过多说什么，吴深只是沉默片刻，随后面色平淡地‘嗯’了声。

大厅人来人往，目睹那道瘦削身影缓缓消失，韩骁停顿片刻，随即大步流星地朝面前的审讯室走去。

狭窄空间，刺眼灯光明晃晃地照在脸上，仿佛料到前来要审讯自己的人是谁，胡林神态自若地背靠椅背，一脸悠闲。

四目相对，在看到对方风轻云淡，一脸无畏神情，韩骁挑起眉梢，步履沉稳地走到对方面前：“看来，你早猜到要审你的人是谁。”

“警官，”视线接触的那一刹那，胡林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紧接着咧嘴笑道：“你喜欢他。”

空气一瞬间凝结，这个‘他’指代的是谁，两人不言而喻，也都心知肚明。

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韩骁只是抬了抬眉骨，手指屈起轻轻敲击桌面，慢条斯理道：“五月二十七日，我们警方接到报案，在本地一家娱乐场所，受害者因吸毒过量而导致死亡，根据现场监控，我们很快锁定了目标嫌疑人，也就是李尔。”

说到这里，桌面敲击的声音陡然消失，韩骁背靠椅背，勾起唇角，缓缓道：“我想这个人，你应该很熟悉。”

四目相对，胡林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在乎他的挑衅和无所谓，韩骁挑起眉梢，继续道：“尽管李尔的嫌疑很大，但没有实质证据，依然很难将罪犯绳之以法，就在我们没有思绪，距离李尔释放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想这个给你们提供思路和线索的人，应该是他，对吧，”胡林眯眼，恶劣地笑道：“我说的没错吧，警官。”

同胡林挑衅打太极的方式一样，韩骁抬了抬眉骨，勾起唇角，继续自己的话题：“事实也确实如我们所料，李尔真正要杀的人并非是她——”

胡林嗤笑：“果真是蠢货。”

“不，”韩骁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与你所想相反，他把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了。”

“哦？”目光对视，胡林脸上的横肉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偏偏眼神凶恶的仿佛要将面前这个喜欢同性的条子千刀万剐：“那你们警方是怎么抓到他的，难不成是他突然向善，主动自首？”

对他的挑衅戏谑弯唇一笑，韩骁悠闲地前倾身体，缓缓道：“可惜，我们警方还没能等到他主动自首，就发现了他杀害死者的真实原因。”

“你大概也没有想到吧，胡林，”四目相对，韩骁一字一句道：“李尔患有面孔失认症。”

“换言之，他并没有像正常人一样具有辨别识记人的面孔，这也就意味着他之所以误杀，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他记不住他人长相，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根据其他特征来辨别目标，而恰巧那晚死者佩戴了被李尔要找的十八号胸牌，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被李尔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目标。”

“顺着这条线索，”不等胡林接话，韩骁继续道：“我们调查并找到关于李尔要寻找的真正目标，可惜事与愿违——”

对面的人一言不发，只是沉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等我们去往目的地，才发现人已经消失了一个星期，”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神情有什么变化，韩骁仅停顿片刻，便继续自顾自往下说着：“不排除人失踪或者已经死亡，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我们继而又开始调查关于这个真正目标的行踪轨迹，直到两天后，我们最终在一条偏僻小巷发现了一辆废弃汽车，上面放有已经被凶手五马分尸，已经是一块块儿零散的尸体。”

“这也就意味着，凶手自始至终都知道整件事的真正目标到底是谁，只是由于信息延迟，才发生了最开始李尔这件事。”

四目相对，对方神情依然无动于衷，没有发生丝毫改变，韩骁不禁挑了下眉，继续道：“根据这一线索，我们开始一边着手调查关于李尔在宁海市与之相交的近距离接触的朋友都有哪些，另一边，则是顺着被害者生前一个星期的行踪轨迹开始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以及失踪的原因。”

“起初并没有任何发现，”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人，韩骁抬了抬眉骨，一字一句道：“直到我们在最开始的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一辆一直停在那里并自始至终都没有关闭行车记录仪的车辆。”

“也多亏了这个，”韩骁挑眉，缓慢道：“我们知道了那晚发生了什么，以及李尔为什么要行凶的最终原因。”

“有了这项关键性证据，我们最终在距离李尔还有大概三小时就要被释放的时候，一把将其从嫌疑人转变定性为杀人凶手。”

“解决完这件事，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我们开始调查上一个受害者的真正死因，根据行车记录仪里面的内容，在清楚知道这件事与死者男友有着一定关系，顺藤摸瓜，我们又开始着重调查对方的人际关系，最终找到了杀害上一名死者，同时也是自始至终都知道真正行凶目标的人是谁的这一整件事最开始的杀人凶手——马辉。”

“到这里，”目光对视，在清楚地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韩骁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想必接下来的后续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猜到了大概。”

“然而也确实如此，”仿佛对对方的不耐视若无睹，韩骁有条不紊地说出最后的总结：“找到这件案子的最终凶手，剩下的事就简单很多，我们顺着马辉这条线知道了魏广，同时也得知宁乡县违法大面积种植罂粟，顺藤摸瓜，在审讯抓捕的毒贩过程中，我们意外知道了这几个人里最核心也是最关键的人物。”

“也就是你，”四目相对，韩骁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胡林。”

狭小空间伴随这句名字的落下瞬间寂静无声，仿佛对面前这个年轻条子的势在必得嗤之以鼻，胡林嗤笑了声，缓缓道：“没想到你连魏广都知道。”

静静等着他下文的韩骁见他好不容易开口，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只是默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目光对视，在视线接触的那刹那，胡林眯起眼，仔细认真地打量面前的年轻条子片刻，忽然咧嘴笑了声，还不等韩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面前的胡林意味深长地对上自己的双眸，别有深意道：“既然你知道魏广，那警官，你知道他从很早开始就认识魏广吗。”

流动的空气在此刻凝结成冰，仿佛对他的神情很满意，胡林咧起嘴，眼底闪烁着兴奋：“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了，警官。”

与审讯室诡异沉闷的氛围不同，程凯在审讯完相关毒贩，从一旁的审讯室出来后，找了一圈发现找不见杨倩和深哥后，转头一身轻松地进到了一旁的监控室。

巨大双面镜此刻无不彰显着审讯室内凝固沉闷的气氛，还以为在这儿能找到倩倩和他深哥，结果发现除了自己和刑警，根本没看到两人半点身影。

毫不在意这双面镜背后到底有谁，胡林目不斜视的双眼兴奋地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年轻警官，朝人吐出了接下来最恶劣的语言：“你知道蜘蛛吗。”

“什么意思？”程凯扶着耳麦，一脸困惑：“怎么好端端突然扯到动物身上了？！”

“……”

“没错，就是他，”即便戴着镣铐，身处狭窄逼仄的局促审讯室，将来要在监牢中度过，胡林依然一副云淡风轻、气定神闲，仿佛被捕的不是他一样：“大概七年前，他作为警方卧底到穆坤身边，代号就是蜘蛛，不仅如此，他还成为了当时穆坤身边的二把手，可就是这样一个满手血腥，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竟然是个条子，你不觉得可笑吗，警官，还是说——”

“你们警方实在太缺人，所以才找到他。”

“可笑吗，”没有想象中被捉弄的不知所措和愤怒，韩骁挑起眉梢，慢条斯理道：“如果你说的是十年前的织网行动，那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那场行动，我也有幸参加过。”

听到被掩藏在内心深处，准备最后拿出来给他致命一击的秘密就这样被眼前人直白直接地摊开说了出来，胡林难得脸色一变，但也只一瞬间，便再次恢复如常，盯着面前的人缓缓笑道：“有点儿意思。”

与两人气定神闲、神态自若、一脸镇定的模样完全不同，程凯就这么扶着耳麦，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瞬间，自己就吃到了这么大一个瓜，顿时，反应过来的程凯一声低骂卡在喉咙，上上不上来、下下不出去。

丝毫不在意双面镜正被一口气卡住的程凯死活，韩骁面色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心如鬼域、变幻莫测的男人。

仿佛打定主意要在最后一刻也要将多年不见的故人拖下水，方才还神色如常的胡林眼神一变，眼底闪烁着满是恶意的光芒，直勾勾望向对方：“既然如此，那警官，想必你应该也知道他曾在你们这场行动中——”

“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