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斐突然想起一件事。
玩机车的人都不要命。
而这一点,更是在机车圈那个盛传外号“黑暗骑士”的heart身上彰显。
heart没什么标识,只是一身黑色骑行服和头盔以及磨砂黑机车。
谁不服,他就会邀请对方来一个Chicken Game。
然后不要命地迎头撞向对方,就算对方不躲避,他也有余力直直把对方撞得人仰车翻,而自己衣角微脏。
冯元斐正有一小群混机车圈的朋友,聚会时从他们嘴里听说过这个heart三四次。
“……”冯元斐喉咙干燥。
会这么不凑巧吗?
怎么死活都想不起他的机车是不是磨砂的了。
冯元斐不知道自己心头的恐惧正在从一点蔓延扩大到一块。
2……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而且机车和赛车不一样——靠,赛车还有壳,岂不是更不怕死了!!!
1!!!
两道信号枪一同发射。
冯元斐着急忙慌地踩油门飞出去。
另一边的同时,阮溏释放了离合器,赛车弹射起步在空中跃了一下,才落地。
“漂亮!!!”骑友们大呼。
赛道上,A、B两车朝着彼此直行,距离逐渐缩小。
头盔镜片里,阮溏直长的眼睫下,黑瞳光彩清明坚定。
仪表板的数字往200迈飙,窗外景物飞速成虚影。
100米。
50米。
对面车头越来越清晰,这时冯元斐想起了一个关键点:输了的人发三天朋友圈,正是heart的惩罚规则。
疯子!是个疯子!
25米。
对面的赛车正在极速朝自己冲来,只求一个相撞点。
会车毁人亡的。
冯元斐脑中响起这个声音,浑身一冷,猛地踩了刹车,随后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五感尽失,看着愈发清晰的赛车贴膜,恐惧像是有了实感。
20米。
15米。
10米。
冯元斐下意识往左打了方向盘,但还没开走,就被对面全力直猛撞到右侧车头。
砰的一声,飞石在空中碰撞。
车内的他浑身失重,到处磕碰,好在有安全带绑着,否则也得飞到空中。
冯元斐有几秒失去了感知,只觉得懵懵的,等神志再清醒时,哆哆嗦嗦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就看到对面的A车车头嵌进了自己的B车副驾里,车胎痕迹可见,推了整整二十多米远。
他劫后余生,四肢软绵无力,扶着车门。
黑白格棋扬了扬,宣誓已分胜负。
观赏区,书熠woo了声,鼓起掌来,“精彩,太精彩了,早知道就拿点彩头来赌了。”
冯远流看见弟弟的虚样,急得很,“摆渡车!给我开一辆摆渡车过来!”
阮裳也紧张地道:“冯大哥,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书熠拦住,“干嘛,人家mvp结算,你们去能做啥,等他自己过来再带他去医院不就好了,对吧,阿晏。”
周西晏的长手以突显指骨好看的弧度捏着玻璃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吸管。
完美直线的冲撞过程,他尽收眼底,只有四个字:
真不要命。
一点也不像。
还是他的小熊软。
毁坏的赛车旁。
两辆摆渡车开过来,一辆车的人跳下来围着倚靠在车门的头盔少年欢呼:“H——E——A——R——T!”
另一辆的人担心地问:“斐哥你怎么样?还好吗?”
冯元斐:“水……给我水……”
矿泉水到了他的手上,他拧不开,又虚弱又暴躁:“给老子拧开都不会吗?……”
小弟赶紧拧开再给他,他仰头就灌,把下半张脸和赛车服都弄湿一片。
水瓶空了,冯元斐用力把瓶子扔到地上,走向头盔少年。
阮溏嗓音轻懒散漫:“怎么,需要我付修理费吗?”
依旧是隔着头盔透出来的失真。
然而冯元斐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用,我输了,算我的,也该我的。”
阮溏掀了掀眼皮。
关唯唯也头顶问号。
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撞了一下,把脑子撞好了?
关唯唯不相信。
“你是想让heart把修理费抵那三天朋友圈吧?”关小胖合理怀疑。
冯元斐甚至都不看关唯唯,依旧看着heart,“朋友圈我也会发。”
大家伙,包括冯元斐自己的小弟们都:“??”
阮溏微挑眉,等着看冯元斐葫芦里卖什么药。
只见冯元斐一把摘掉头盔,放到地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对着阮溏曲膝跪下,脑门在头盔上快速磕了三下响头,咚咚咚。
毫无铺垫,零帧起磕,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再抬头时,眼里没有失败的耻辱,只有对强者的崇拜和渴望:”请您收我为徒!赛车也好,机车也好,请您,heart老师,务必收我为徒!!!”
阮溏:“……”
骑友大哥们、冯元斐小弟们:“…………”
他们僵住,直到阮溏打了个手势,小弟们才把冯元斐拉起来。
冯元斐被架起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卑微道:“heart老师,求求您考虑一下!我太想跟您学本事了!!!”
骑友哥们和关唯唯掩嘴笑了笑。
又一个鳖孙被阮溏征服了。
heart的基操罢了。
许多人都是,开始不服,但在游戏过程中,身临其境地体验到濒死,肾上腺素飙升、快感、恐慌、心律爆炸等复杂情绪和生理反应轮番上涌争抢大脑主感时,也就感受到了被阮溏拉入地狱的致命魅力。
冯元斐深知,只有阮溏能让自己这样。
阮溏有些好笑:“想学我什么本事?”
冯元斐满眼都是兴奋:“不要命,就学你的不要命!”
“这个不用学,你自己也能做到。”阮溏对着他的小弟道:“快送他去医院吧,不可能不脑震荡。”
“斐哥,人家说得对,而且你现在太不正常了,我们快去医院。”
疯疯的。
小弟们不理解,觉得脑子可能坏得很严重。
强行被拖上摆渡车,冯元斐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老师!你还没加我微信呐!”
关唯唯用庞大的身躯挡住阮溏,冲着冯元斐喊:“不加!有病快去治!”
冯元斐看到关唯唯,眼里神采更亮了,“关小胖!我有你微信!到时候你把我的名片推给heart老师——”
摆渡车开远,冯元斐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我才不给。”关唯唯嘟囔了一句,接到一通电话:“华哥,噢,我们在赛车场,嗯,赛完了,我们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关唯唯道:“我们也赶紧走吧,华哥和队长回来了。”
一行人坐上摆渡车,赛车场的工作人员开到观赏区就停下了,让他们自己走出去。
阮溏看了一眼。
观赏区已经没人了,冯家和阮裳还有那些小弟去医院,书熠也不在。
周西晏就更不在了。
阮溏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
大家走出出口,赛场外的停车场也没了那四五辆的豪车。看来确实都走了。
各自骑上自己的机车。
集合在一起时,简单地给队长和华哥说了一下阮溏玩胆小鬼游戏的来龙去脉,大家乐得不行。
华哥边笑边拍手里沾了泥土的黄油小熊。
一个哥问华哥:“在拿找到的啊?”
“我们一直骑到山顶才找到,所以就是在山顶丢的,我们都没注意到。”队长道。
华哥哎呀了一声,“回去得偷偷洗干净才能拿给妞妞了,不然让她知道我搞丢过肯定得哭。”
“找到了就好,不过确实别被孩子知道弄丢过,一定会闹,小孩的难过大人无法理解,我儿子之前养鱼,跟他妈出去旅游的那几天交代我养,结果死了两条,我就偷偷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好在蒙混过关了。”
“那你是幸运,我老婆和女儿养花,好不容易开了一朵,独苗,被我养的狗嚯嚯了,我都把狗嘴撬开了也没救回来。”
花……
?
!
阮溏倏地想起现在的自己没了22点以后的自由——周西晏会来公寓浇花。
“不说了,走吧走吧,去查记大排档吃烧烤。”
话音还没落,一道引擎声响起,随后一阵黄沙。
阮溏的声音在山风中传来:“你们吃,我家里有事,回去了。”
大哥们和关唯唯诶了很多声,阮溏似乎都听不到,身影消失在排气管和沙土的烟之中。
关唯唯嘟囔:“你家就你一人,能有什么事。”
队长戴好头盔,“行吧,那就我们吃,走走走。”
京州跨江大桥的夜很静,灯火一小团一小团地缩在高楼大厦里,或是在桥边路边,倒映着江面,起波澜时会泛起星闪。
阮溏低俯着身,左右超车疾驰,最后在路况好的右侧车安全直行。
而左侧身后的一辆银灰卡宴,车窗缓缓降至一半。
周西晏拎着薄薄的手机,抵在膝盖处慢慢地转,目光看向前侧的机车少年。
路灯给磨砂黑机身镀上碎光。
少年低俯着上身,漆黑光亮的全盔看不见一根头发丝,但修身的骑行服,将肩胸腰线概括得一览了然。
身形确实很像他的小熊。
但很有力量,很有生命。
周西晏希望他的小熊也这样。
如果小熊不会,他就亲手教。
直到小熊学会,恣意娇纵。
不过,这头盔少年身上的那股不要命的疯劲,我们小熊就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