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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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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们挤在柴房的小床上听潮。宁婉清说起"另一个世界":会飞的铁鸟,千里传音的小盒子,女人也能当船长。林秀芬安静地听,直到宁婉清声音哽咽:"我回不去了..."

"那就留下。"林秀芬在黑暗中找到她的手,"我需要你。"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嗒"打开某个紧锁的匣子。宁婉清翻身抱住她,泪水浸透对方肩头的粗布衣裳。潮声透过木板缝隙传来,将两颗心跳谱成同一频率。

危机解除的第三天,公社突然贴出告示:选拔两名青年去省轻工学校培训,包分配。林秀芬的名字赫然在列。王春花在井台边逢人就说:"吃商品粮的机会,傻子才不要!"

宁婉清在织机前坐了一整天。傍晚林秀芬回来时,发现所有"潮汐纹"样品都被拆成了线团。"你去。"宁婉清头也不抬,"学纺织工程,回来当技术员。"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天气。

织梭"啪"地断了。林秀芬踩着一地线团冲过来:"你答应教我认字的!"她抓起记账本摔在桌上,纸页间飘落张照片——是上次县里照相馆拍的合影,背面歪歪扭扭写着"永结同心"。

空气突然凝固。宁婉清拾起照片,发现林秀芬的拇指在流血——被相纸割的。她下意识含住那根手指,尝到铁锈味的瞬间才惊觉失态。林秀芬猛地抽回手,照片飘进洗笔筒,墨汁渐渐晕染了笑脸。

"我不走。"林秀芬抓起剪刀绞断织机上的半成品,"除非你跟我一起。"剪刀"咔嚓"声像某种决绝的宣誓。宁婉清望着这个曾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渔村姑娘,此刻眼中燃着的火焰几乎将她灼伤。

争吵在供销社来的新布料前偃旗息鼓。宁婉清挑了块靛蓝底白花的的确良,林秀芬却执意要大红牡丹图案。"俗气。"宁婉清皱眉。"喜庆!"林秀芬掏钱时故意碰翻针线盒。她们蹲下来捡针时头撞在一起,又同时笑出声。

妥协的方案是各做一件。宁婉清连夜给林秀芬裁了件收腰衬衫,领口绣着小小的浪花;林秀芬则把红布料做成长裙,在裙摆偷偷缝了两人名字缩写。她们约定:面试那天穿这套,考不上就回来办厂。

面试前夜,林秀芬发高烧。宁婉清冒雨去卫生所,回来时摔进沟里,后背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她咬牙给林秀芬打退烧针,自己却因伤口感染昏倒在灶台边。

混沌中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擦拭身体。宁婉清微微睁眼,看见林秀芬跪在床边,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她裸露的背上。"傻子..."她想说话,却只发出气音。林秀芬的指尖轻轻抚过伤口边缘,突然低头吻在那道最长的伤疤上。

这个吻像块烧红的烙铁。宁婉清浑身战栗,抓住床单的手被林秀芬十指相扣。煤油灯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的部分随呼吸起伏,如同夜潮拍岸。

天亮时烧退了。林秀芬端着姜汤,眼睛肿得像桃子:"我不去考了。"

"必须去。"宁婉清嘶哑着嗓子,"带着我们的样品。"她掀开床板,下面藏着套改良版"潮汐纹"连衣裙——将渔网编织技法用在布料上,阳光下会泛出粼粼波光。

最终林秀芬穿着这件"战袍"去了考场。宁婉清趴在窗口看她走远,红裙摆像面旗帜飘在乡间小路上。她摸出枕下的照片——昨晚偷偷捞出来晾干的,两人笑脸虽染了墨渍,反而有种水墨画的隽永。

三天后放榜,林秀芬名列第一。喜报贴到村口时,王春花正带着侄女贴大字报:"伤风败俗"四个字墨汁淋漓地盖在合影复印件上。宁婉清在众人指指点点中挺直腰板,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件贴在旁边。

"我去送她。"宁婉清对围观的村民说,"顺便考察省城市场。"她声音清亮,仿佛那些污言秽语只是耳边蚊蝇。林会计阴阳怪气:"两个姑娘家..."

"能顶半边天。"林建国突然出现,烟袋锅敲在树干上,"毛主席说的!"

离别的清晨雾气弥漫。林秀芬在码头死死攥着宁婉清的手,直到客轮鸣笛。宁婉清突然摘下手表戴在她腕上:"七点整,每天这个时候..."她指指东南方天空,"我们看的是同一片云。"

客轮犁开波浪时,林秀芬在甲板上打开宁婉清塞的纸条。上面画着张地图:省轻工学校到火车站的最佳路线,沿途标注了所有公厕和热水点。最下方有行小字:"等你回来,我们建自己的彩虹。"

宁婉清在码头站到夕阳西沉。潮水退去,露出她埋在礁石下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写满计划的纸条,和一张崭新的合影。海浪轻轻拍打瓶身,如同命运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省轻工学校的铁门在林秀芬身后关上时,她下意识去摸腕上的手表——宁婉清给的那块。表盘在九月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秒针划过"7"的位置,东南方的天空正飘着一朵鲸鱼状的云。

"林秀芬同学?"扎羊角辫的女生提着暖水瓶站在宿舍门口,"你睡靠窗的下铺。"女生好奇地打量她身上的"潮汐纹"连衣裙,"这料子哪买的?"

林秀芬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这是宁婉清为她特制的"战袍",全世界仅此一件。她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自己做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骄傲。

整理行李时,她从包袱最底层摸出个铁皮盒。打开是晒干的海棠花标本,花瓣间夹着张字条:"省城自来水有漂白粉味,泡茶时放朵花。"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是宁婉清熬了三个晚上练出来的。

第一堂纺织材料学,老师搬来台D国进口的提花机。当机械"咔嗒"织出复杂图案时,全班发出惊叹。林秀芬却盯着那梭子看呆了——这原理竟和宁婉清用自行车链条改装的织网机有七分相似。

"这位同学,请谈谈对纺织业现代化的看法。"老师突然点名。

林秀芬站起来,手心沁出冷汗。教室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她突然想起离村前夜,宁婉清在油灯下说的话:"机器再先进,也替代不了手心温度。"

"好的布料..."她举起自己的袖口,"应该知道渔汛几时来,潮水往哪退。"同学们哄笑起来,老师却若有所思地点头:"有意思的民间智慧。"

下课铃响,穿中山装的男生拦住她:"听说你来自东海渔村?我叔叔在省纺织厂..."他递来的笔记本扉页印着烫金国徽。林秀芬突然从书包掏出个杯垫——宁婉清最早编的那只歪歪扭扭的样品:"我未婚妻教的,她说经线是承诺,纬线是等待。"

这个称呼让男生落荒而逃。林秀芬摸着杯垫上凹凸的纹路,心想这不算说谎,宁婉清确实教过她编织的哲学,虽然原话是"经线是生存,纬线是生活"。

当晚她伏在床头写第一封家书。信纸是从教务处领的方格稿纸,钢笔水晕染出小小的海浪。写到第三页,她突然把信纸对折,在折痕处用针扎出细密的小孔——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展开后会在阳光下显现隐藏的图案。

三百里外的渔村,宁婉清正蹲在仓房调试新织机。王春花的侄子——公社书记家的拖拉机手,倚着门框嗑瓜子:"我姑说你这机器不正经..."

"每分钟织72个网眼,抵八个熟练工。"宁婉清头也不抬,"你姑昨天订了二十个杯垫送县领导。"她按下开关,织机"咔嗒"运转起来,吐出的布带上渐渐浮现立体的浪花纹样。

年轻人被噎住,转而从兜里掏出个铁盒:"上海大白兔,我姑让给你的。"宁婉清瞥见盒底压着的电影票,突然拿起剪刀"咔嚓"剪断刚织好的布带:"告诉你姑,这批蕾丝订单做完,我能给公社增收三百块。"她故意把"三百"咬得很重,对方果然眼睛一亮。

当夜宁婉清在煤油灯下研究林秀芬寄来的教材。《纺织材料学》扉页有行铅笔小字:"第137页的提花机,像不像咱们的'海鳗号'?"她忍不住微笑,"海鳗号"是林秀芬给那台改装织机起的名字,因为运转时链条会像海鳗般扭动。

信纸上的针孔在灯下若隐若现。宁婉清把它对着玻璃罩,光透过来显现出个小帆船的轮廓——这是她们儿时在沙滩上画的图案。她回信时特意用了蓝墨水,在最后一行写道:"潮汐蕾丝样品已寄出,穿上它,你就是省城最浪的姑娘。"句尾画了个歪嘴笑脸。

这封信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传达室大爷把包裹当可疑物品交到学生处,女主任拆开看到那条半透明的蕾丝披肩,当即红了脸要记过。林秀芬却直接把它披在制服外套上:"这是现代纺织艺术,巴黎最新潮流。"她指着教材上的毕加索画作,"老师上周刚讲过的立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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