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梅拨通药材公司总机，转接到实验室。接电话的是个男声，听说找沈青禾，语气突然警惕："你是？"
"她助手。"林冬梅多了个心眼，"金线莲样本需要签字验收。"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沈技术员去省公安厅了。"顿了顿，"我是王总工程师，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林冬梅立刻挂断电话。回到病房，铁柱已经睡了。她摸出沈青禾给的小刀，在灯下反复开合。刀面映出她疲惫的脸，眼下两团青黑。
后半夜雨势更猛。林冬梅梦见楚医生的坟被掘开，银锁片在泥水里闪闪发光。她惊醒时，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站在床边的黑影——
"啊！"
"是我。"沈青禾浑身滴水，"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吉普车在雨夜里颠簸。沈青禾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发白："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档案上的是周团长。"她从兜里掏出张照片，"还在王总办公室发现了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周团长和王总父亲，两人站在辆吉普车前合影。照片背面写着「青峦山项目启动留念1973.5.15」。
"青峦山项目？"林冬梅困惑。
"金线莲研究。"沈青禾猛打方向盘，"当年咱妈发现金线莲能治疟疾，周团长想独占成果......"
车突然急刹。前方山路被塌方的泥石流阻断。沈青禾倒车时，后视镜里出现两束车灯。
"糟了，有人追！"
吉普车在泥路上甩尾。林冬梅紧抓车门，看见后面那辆车越来越近。沈青禾突然拐上一条羊肠小道，树枝刮擦着车身发出刺耳声响。
"这是去哪？"
"楚医生坟。"沈青禾声音紧绷，"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车停在山坳里。两人冒雨跑到坟前，沈青禾从怀里掏出把小铲子："帮我。"
她们在墓碑后挖了个浅坑，沈青禾埋进个油纸包："银锁和证据的复印件。"她喘着气，"原件已经交给我爸的老战友了。"
林冬梅刚要说话，远处传来引擎声。沈青禾拉着她躲进灌木丛。车灯扫过墓碑，有人下车查看。
"没人啊。"是王总的声音。
周团长冷哼："继续找，那丫头肯定知道......"
等车声远去，两人已经湿透了。沈青禾的嘴唇冻得发紫，林冬梅把她搂在怀里。雨声掩盖了心跳，沈青禾突然仰头吻了林冬梅的鼻尖。
"这次要是平安回去......"她的呼吸喷在林冬梅唇边，"我们......"
话没说完，一道手电光照过来。王总站在五步开外，举着把黑伞："果然在这。"
周团长从另一侧包抄："把东西交出来。"
林冬梅挡在沈青禾前面："什么东西？"
"银锁！还有楚因的笔记！"王总逼近，"别装傻，当年那女人临死前......"
沈青禾突然笑了："王总这么想要金线莲配方？"她从内衣口袋掏出张纸，"可惜真正的配方在我爸那，这只是购物清单。"
王总抢过纸一看，脸色铁青。周团长拽住他："先带她们回去！"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警笛声。王总慌了："你不是说打点好了吗？"
几束强光刺破雨幕。穿制服的人影围上来，为首的中年人亮出证件："省公安厅的，有人举报你们蓄意谋杀和侵吞国家财产。"
周团长强作镇定："误会，我们在找走失的......"
"楚因案重启调查了。"警官打断他，"1973年的车祸，法医发现了刹车油管被人为割裂的痕迹。"
林冬梅腿一软，被沈青禾扶住。雨幕中，她看见警车后面还停着辆救护车，沈院长披着雨衣站在车旁。
"爸！"沈青禾冲过去。
沈院长咳嗽着拍拍女儿，转向警官："二十年前我就怀疑那不是意外......"他看向林冬梅，眼神复杂，"孩子，受苦了。"
王总突然挣脱民警往山上跑。林冬梅想追，沈青禾拉住她："他跑不掉的。"
果然，不一会儿山上传来王总的惨叫——他踩中了捕兽夹。民警押走两人时，周团长恶狠狠地瞪着林冬梅："你以为这就完了？"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林冬梅和沈青禾坐在县公安局走廊长椅上，共披一条毛毯。沈院长在里面做笔录，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他激动的神情。
"饿吗？"沈青禾从兜里摸出块压扁的龙井酥，"最后一块了。"
林冬梅掰开，把大的那块塞回给她。两人相视一笑，指尖都沾着酥皮屑。阳光穿过云层照进走廊，在她们之间的空地上投下一块光斑，像枚金色的锁片。
省立医院的玉兰花开得正盛。林冬梅踮脚折了枝半开的，插在病房窗台上的玻璃瓶里。铁柱趴在床边，小手指蘸着水在桌面上画圈："姐，沈伯伯啥时候能出院？"
"快了。"林冬梅整理着床头柜上的药瓶。沈院长的肺炎已经好转，只是腿上的旧伤每逢阴雨天还疼。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她回头，沈青禾拎着保温桶进来，白大褂下摆沾着药渍。
"爸今天能喝鸡汤了。"沈青禾掀开盖子，热气裹着香气腾起来。她眼下两团青黑，嘴角却挂着笑，"化验室刚出了新数据，金线莲提取物对疟原虫的抑制率达到92%。"
林冬梅递过毛巾给她擦手："周团长那边......"
"停职审查。"沈青禾压低声音，"但他老战友多，案子拖着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张纸，"看这个。"
油印的《省医药通报》，角落里登着则启事：「金线莲研究成果归属问题听证会定于5月15日举行」。林冬梅认不全字，沈青禾就凑在她耳边一句句解释，呼吸扫得她耳廓发痒。
"五月十五......"林冬梅掐指一算，"正好是......"
"楚医生忌日。"沈青禾握住她的手，"我爸说这是天意。"
铁柱突然插嘴："青禾姐姐，你为啥总摸我姐手？"
两个大人同时红了脸。沈青禾弹了下铁柱的脑门："小鬼头懂什么！"却悄悄在林冬梅掌心挠了挠。
窗外传来护士的喊声："沈技术员！会议室有人找！"
来人是药材公司的李科长，灰布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三支钢笔。他推了推眼镜："沈同志，关于你们提交的金线莲收购申请......"
沈青禾拉过椅子："坐，慢慢说。"
"这个嘛......"李科长掏出手帕擦汗，"公司党委会研究认为，民间采集的药材不符合标准化流程......"
林冬梅手里的暖水瓶差点掉地上。过去半个月，她和沈青禾跑遍青峦山周边七个生产队，组织老药农按古法采集了两百斤金线莲。
"我们完全按照《药典》规范处理！"沈青禾声音拔高了，"每批都做了显微鉴定和薄层色谱！"
李科长往后缩了缩："是是是，但王总工...哦不，王某的案件还没结，他之前定的收购标准......"
"那就按国家统购统销标准。"林冬梅突然开口，"1972年卫生部35号文件，三类药材的收购价......"
李科长惊讶地打量她。沈青禾得意地挽住林冬梅胳膊："我们林同志把《药材收购手册》全背下来了。"
最终李科长答应"再研究研究"。送走他后，沈青禾把会议室的门一关，突然抱住林冬梅转了个圈："太解气了！你看见他脸色没？"
林冬梅被她转得头晕，扶住桌子才站稳。沈青禾的白大褂蹭开了扣子，里头湖蓝色衬衫领口湿了一片，锁骨上还沾着点药渍。她下意识伸手去擦，指尖碰到皮肤才反应过来，赶紧缩回手。
"躲什么。"沈青禾抓住她手腕，带着那根手指重新按在自己锁骨上，"这儿，沾了碘酒。"
林冬梅的手指像被烫着了，轻轻擦过那片肌肤。沈青禾突然"嘶"了一声——是碘酒渗进了前天的烫伤。林冬梅忙掀开她衣领查看，水泡已经结痂，周围还红着。
"怎么不包纱布！"
"忘了......"沈青禾话没说完，林冬梅已经跑出去找护士要药膏。
回来时看见沈青禾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林冬梅轻手轻脚地给她涂药，纱布还没贴上，手腕突然被抓住。
"冬梅。"沈青禾睁着清亮的眼睛，"跟我回趟家，有东西给你看。"
沈家客厅的樟木箱上积了层灰。沈青禾跪在地上开锁，铜钥匙转了三圈才开。箱子里全是牛皮纸档案袋，她抽出最底下那个："我爸今早让吴妈送来的。"
泛黄的纸张上印着「领养证明」三个大字。林冬梅一个字一个字地认："沈XX与妻周XX于1973年6月收养女婴一名，取名青禾......"
"看这个。"沈青禾又拿出张照片。年轻的沈医生抱着婴儿站在福利院门口，背后墙上刷着"备战备荒"的标语。
林冬梅摸出随身带的银锁片："所以，我们不是......"
"不是姐妹。"沈青禾长舒一口气，"但比姐妹更亲。"她突然从箱底又掏出个信封，"这个才重要。"
信封里是张残缺的结婚证，背面有行娟秀小字：「双胞胎女儿。冬梅生于酉时，青禾生于戌时。父林，母楚。1973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