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再次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吊着的白炽灯,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
淡淡的潮湿味混合着机油与海盐的气息钻入鼻子,所以,他现在应当是在去往岛上的船上。联想到背景介绍,亚历山大这么想。
他缓缓支起身子,金属的双层床架几乎塞满了这个船舱,对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稍显狭窄,四肢都伸展不开。透过舷窗,外面的天色昏暗,海面仿佛被一层灰蓝色的雾气吞没,远方的岛影若隐若现。
远处的岛影中似乎蛰伏着什么正在蠢蠢欲动,只一眼就让他被封印的魔力雀跃涌动起来,能让黑魔法如此兴奋的恶灵,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了。
“It's ok,”来自王子的声音把亚历山大拉了回来。
王子正坐在马特的床边,这个大块头几乎占满了空间,考虑到如果要下去可能要从那挤在角落的摇摇欲坠的小桌上借道,亚历山大选择了先开口问,“怎么了?”
从这个角度,他甚至能看到王子头顶夹杂在深棕发丝之间的银灰色。不过也对,王法师离开之后,王子在选手中也是年纪最大的那一个。
只是他使用的类似于附身的东方法术,太难让人意识到他的年纪了。
不过此刻那亚裔特有的黑瞳中只有阅历的沉淀与朴实,王子简短的解释了一句,“他能看见了。”
从来温和待人的马特律师此刻缩在床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曾失去了视觉,却得到了非人的感官助他不必像个真正的盲人那样艰苦生活。现在他重新拥有了视觉,只是因为boss的一个游戏。
“I'm ok,”马特只能苦笑,boss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不论是邪恶禁忌的知识还是没打一声招呼的视觉奇迹,boss是真的不怕他心理失衡走进黑暗。
算了,boss什么都不怕。上次闲聊还在讨论如果超人占领地球,他们应该怎么迅雷不及掩耳的把超人制服扔回母星。
上帝,像超人这么强的还有一星球人?有点可怕了吧。
马特长出了口气,忽然抬头盯着船舱门。
是的,他的超级感官也还在。
船工菲利普从门口探头进来,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嘿先生们,有人帮忙拿一下午饭吗?船长都想不到我们晨曦号有一天竟能有这么多客人!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真的送不了这么多饭。”
马特看了看王子和亚历山大,“我还想,再冷静一会儿。”
王子询问的看向亚历山大,他点了点头,“我去吧。”
鉴于这逼仄的空间,亚历山大使用了一点小小的魔法辅助。
反正也不会有人惊讶,他用天眼观察了一下名义上的竞争对手,事实上的同事们。王子和马特身上的魔法气场几乎没什么差别,真好奇boss的封印究竟是封印了个什么。
菲利普只觉头上有一阵风吹过,穿的像个神父一样的客人就站在了他身后,还很亲切的请他指路。
“哇,这是功夫吗?我有看过电影,他们都是飞檐走壁,然后啪啪啪,就打倒了一群人,特别厉害的……”
“只是一些小小的魔术手法。”亚历山大保持着基本的戒备,开了个小玩笑。
毕竟驱魔这种事,最麻烦的永远是人,而不是恶灵本身。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之中有没有恶灵的信徒。
“哇哦,那也很帅啊!我还没见过魔术呢,我们岛太小了,马戏团都不愿意来表演……噢噢噢,船长,你又偷懒!”菲利普大叫一声,惊到了正倚靠栏杆抽烟的罗德船长。
“混小子,你也知道我是船长啊!我不是让你去送午饭?”
“那么多客人的饭我哪拿得动啊!幸好有个客人愿意帮我,比你靠谱多了。哦对,这位客人还会魔术呢,超帅的,他一下子就从船舱飞到门口了。真的,就那一下子!”菲利普兴致勃勃地描述刚刚的场景。
克鲁格·罗德反倒是越听越皱眉,又吸了口烟,“行,那你先去把饭送到我的船长室。别偷懒,客人都等着吃饭呢。”
菲利普翻了个白眼,“亚历山大先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船长他就是喜欢使唤人的。”冲罗德做了个鬼脸,然后飞速的跑走了。
克鲁格是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身穿深色风衣,帽檐也压得很低,但仍能看见一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嗤笑一声,“又是一个搞神秘学的,嗯?也不知道我们这偏僻的地方是怎么吸引你们这些人的。明明只有那些蔷薇还算有名。”
“你对神秘学似乎有些误解?还是说,你遇到过什么?”
亚历山大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像个普通人一样探秘’,boss把天眼对普通人是否沾染了恶灵的预警给关掉了。选手之间的也没见他关掉啊?
克鲁格目光扫了一眼亚历山大,嘴角微微上扬,“我都说了,你们这些人都差不多。我家那个老头子或许会有跟你聊天的兴趣,他总说年轻时候在海上撞见过‘不该看的东西’,可惜年纪大了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忆,“他总说‘影子’会在夜里倒映在海面上,说岛上的某些人活得像是被鬼梦困住了。但别指望能从他嘴里挖出什么完整的故事,老人家就像海上的雾,忽远忽近,抓不住。”
亚历山大点点头,“你好像并不介意我这种人,去和你的父亲聊天。”
克鲁格摇摇头,“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我长年在船上也没空回去听他唠叨。虽然我对你们这些人没什么好感,但如果有人能陪老头子多聊聊天,我也乐见其成。”
晨曦号正破开海浪,缓缓驶向目的地——蔷薇岛。海浪撞击着船身,金属护栏在海风的侵蚀下锈迹斑斑,船体偶尔会因暗流晃动,整个旅途却算平稳。
“哇哦哦,亚历山大先生请接一下!”菲利普抱着六份铁饭盒从船舱里钻出来,依然活力满满,“船长你的我已经送去船长室了,别抽烟了小心秃头!”
“混小子。”克鲁格笑骂了一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
晨曦号是蔷薇岛唯一通往外界的运输船,负责每周一次往返大陆的物资补给与人员运输。该船主要运送岛民和货物,仅设三间客舱供少数游客使用。
女选手们正聚在另一个客舱中,这里和另一边相比空间更大一点,能容纳三张硬板床,但也因此陈设简陋到连个桌子都没有。
奇怪的是,这里只有索妮娅、奥菲利亚和扎坦娜三个人,维尔斯不知去向。
“这就是林顿所说的封印?”奥菲利亚像要立刻笑出声的模样,半倚在床边,“难道我们中有人能被这点难倒?”
亏我以为那个家伙有多难缠,结果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手腕一翻,一条小蛇突兀出现在她掌心,默默将自己盘上手腕,吐了吐蛇信。那么计划当然是直接开始,亚历山大·布莱克这个黑巫师我们志在必得。
索妮娅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质问,就对上了那条蛇的蛇瞳。奥菲利亚懒懒道:“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要不你出去吹吹风吧。”
“你说得对,那我去甲板吹吹风。”索妮娅身不由己的转身出门。
扎坦娜没看出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警告的看了眼奥菲利亚,“小心上帝,奥菲利亚。”
“放心吧,占卜明星。我可没做任何需要被判罚黄牌的事。”奥菲利亚颇为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毕竟她要做的事可比黄牌可怕多了。而在这里的巫师们,最需要警惕的只有……
“你到哪个阶段了?step1?还是,step2?或者,只差最后一步?”奥菲利亚饶有兴趣地看向扎坦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巫师尝试这么复杂又严苛的仪式魔法。”
“这和你无关。”扎坦娜瞥了她一眼,身上的吉普赛风格的各色装饰无风自动,食指上也出现了一枚小小的菱形镜状结晶。
“别这么激动,你看我甚至都没有想要阻止你。不然就不是在这里和你聊天了,对吗?‘命运’的宠儿咯咯。”
奥菲利亚摸了摸手腕上的小蛇,肆无忌惮的散发出自己的魔力气息,眼瞳也渐渐变成竖瞳,“而你,也不会。占卜明星,你不会浪费这么多年的筹谋,对吧?”
扎坦娜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对奥菲利亚有着莫名的忌惮,这是她作为‘命运’信徒对冥神信徒的天生的排斥。
奥菲利亚竟是冥神的信徒!
*
索妮娅踏上甲板那一刻似乎忘记了什么,她蹙着眉回忆却一无所获。
这不应当。她同时拥有着读心魔法与记忆魔法,不可能容许自己的记忆出错。难道是有人袭击了她?索妮娅几乎是第一时间怀疑到了其他选手身上。
可是为了什么,晋级?只是这样?
远处的争吵声惊醒了索妮娅,甲板上已经有了其他人,一男一女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南希,你该相信我”“可我警告过你了,不要看”……许是发现了索妮娅,他们同时收声。
那名叫做南希的女性转身面对大海,双眼直直地盯着远方。她的手指在栏杆上缓缓摩挲着,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黑眼圈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让她显得憔悴而脆弱。
索妮娅感受到了混杂着担忧与恐惧的情绪,责任感促使她上前搭话,“你们也是第一次去蔷薇岛?”
南希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直到埃文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才微微侧头,看了索妮娅一眼,眼神空洞又疲惫。
“嗯……”她低声应了一句,然后又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埃文斯担忧的看着她,身体也微微偏向南希,像是在用存在感筑起一道屏障。他转头看向搭话的索妮娅,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你也是去岛上旅行的?”虽然嘴角仍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但整个人透着一股防备感。
索妮娅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南希忽然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像是在忍受某种轻微的疼痛。埃文斯迅速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柔和了些:“你还好吗?要不要回舱室休息?”
南希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海风……让我感觉好一点。”
索妮娅意识到这不是个搭话的好时候。这位男性眼神警惕,防备他人。而南希的状态则更像是……精神恍惚,像是被什么阴影笼罩着。
阴影……
脑海中浮现出灰雾深处无数纠缠的漆黑触须,它们蠕动着裹住某个正在坍缩的光点,裂开的缝隙里伸出腐烂的手臂,沥青状黏液滴落在她视网膜上。耳鸣声中混入海啸般的嗡鸣,仿佛有铁钉正在缓慢钻入太阳穴。
“索妮娅!”
从甲板另一头走来的亚历山大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抱起失去意识的索妮娅,紧绷的神经在看到自带爆竹特效的黄牌时放松下来,甚至对着那黄牌上的Q版林顿大头陷入了沉默。
boss有时候的恶趣味太可怕了。
与此同时,汽笛声响起,晨曦号驶入港口,风帆收起,牢牢地停靠在岸边。
就好像,因为触发了什么东西,而跳过了一整个航程。
奥菲利亚站在帆顶,全神贯注地喃喃自语,“西索恩,西索恩,西索恩……”来自冥界的黑暗气息游走膨胀,而她手上的小蛇吐着蛇信。
“一切准备就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