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小区里年味儿十足。
大门口挂好一对大红灯笼,保安大叔在每颗树上装饰彩灯。
虽不至于亮如白昼,但也足够那些低楼层住户节省电费了。
这边十栋五楼大变了模样。一户搬走了,一户贴上了福字和对联。
小孩们在楼道里奔跑打跳,大人的喝止声穿透了铁门。
方乐衍搅拌好饺子馅,朝厨房喊:“我弄好了。”
方才正在切海带片,回道:“我马上来,你去玩吧。”
案板上,菜刀切割的频率加快。没一会儿,海带片就整齐摆入了盘内。
旁边还有一碟豆腐、一叠娃娃菜……各种常见的火锅配菜。
本来应该还有鸭血的,但方才对固体血犯恶心,方乐衍只能忍痛割爱了。
“我来了。”
方才在围裙上擦手,到饭桌时,却什么原料都没看到。
“这儿!这儿!”
客厅电视响着,饺子馅和饺子皮摆到了茶几上。
方乐衍把馅挑进皮里,沾水合拢。
方才搬来一个小板凳,和她一起边看电视边包饺子。
才哥包的速度要比盐姐快很多,三列饺子有两列半都是出自他手。
当然不是盐姐技不如人,而是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饺子兵上。
方乐衍偷摸看他两眼,咳了声,“那个,还在生气啊?”
自从上次从纹身店回来,方才就莫名其妙地和她冷战。
仔细回想之后,倒也不是莫名其妙,原因显而易见。但是不至于为了那点事儿,就和她冷战两个多月吧?!
方才手顿了下,继续抹水边,“我没生气。”
“没生气……那怎么一直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
方乐衍心里的小人在抓狂,“你这样和不理我有什么……”
自知理亏,她语气萎了下去,“区别。”
“我错了。”
方才摇头,眉宇间很疲惫。
那天之后,他又去找了份淘宝店模特的兼职。并且饰品店这边也没放下,他的销售额还增长了不少。
模特比销售累多了,很多时候都要跟着摄影到处跑,不分日夜。
前段时间他忙起来的时候,连续好几天没着家。
方乐衍深刻体会到了等待的滋味。
“乐衍,你没错。”他接着包饺子,一刻不停。
“方才,方才……”
明天就是腊月三十了,一定要彻底结束冷战!
不然年一过,他又会躲出去。
“方才,之前那个纹身已经彻底洗干净了,没留任何痕迹。”
如果不是纹身师提醒,方才还不知道其实她以前纹过身,而且是和前前男友一起纹的。
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方才选的这家纹身店,刚好也是她和前前男友一起来过的。
方乐衍都忘了这事儿了,纹身师却记得……
方乐衍语气讨好,“真的洗干净了,你不信可以看。”
“好啊,你给我看。”
方才眸子深黑,扯一张湿巾擦手。
擦完后,他故意将湿巾盒推远,让方乐衍拿不到。
方乐衍缩着脖子,不敢讲自己只是开玩笑的。
客厅暖气开得很足,方乐衍只穿了整套薄睡衣。
方才的手从她裤腿里钻进去,慢慢往上提,一直到长裤缩成了短裤。
最终,手指抵达了大腿根部,摸到了那团痕迹。
纵使纹身洗得再干净,肉眼无论如何看不出来,也是一定能感受出来的。
方才没有收手,反而用力摁那个位置,“嗯,洗干净了。”
明知手上沾着面粉,方乐衍还是紧握住他手腕,生怕他走了。
“我错了。”
方才力气加重,“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瞒你。在我们决定纹身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
“嗯,还有呢?”
“还有之前,你问的时候,我不该……撒谎。”
那块儿痕迹挺明显的,方才问过她那是什么。
她说:“是胎记,天生自带的。”
方乐衍解释道:“和他分手第二天,我就去洗了。因为洗干净要去很多次,我嫌麻烦才没去。”
方才冷笑,“麻烦,撒谎骗我就不麻烦。”
“方才,宝宝……”方乐衍只得撒娇,“我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那几根手指不安分,“为什么要说‘天生’?你心里还有他?”
方乐衍赶紧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现在只喜欢你一个,心里……只有你。”
“以后呢?很久之后呢?”
“也,”方乐衍脸泛潮红,眼尾溢出晶晶水光,“只有你。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好。”
方才俯身吻她一下,但很快便抽身离开,不给她一点留住他的机会。
“还有呢?”
他周身的温度还是冷的,和他的态度一样冷淡。
方乐衍皱眉,想问问题,跑出口的却只有热气和无比暧昧的呻吟。
她痛恨自己的不争气。但防不住他实在太了解她了,了如指掌。
“还错在哪儿?”
方乐衍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方才笑,黑眸底仿佛寒潭结冰,“不知道了……你仔细想想,你说了什么?”
“好,我想想。”
纹身的时候,能说什么呢?
讨论皮肤体质,交流图案,再确定纹的部位……
没了啊?
方乐衍小心翼翼扯了扯他袖口,细声开口,“我真的不记得了。宝宝,你直接说嘛。”
方才收起笑容,更进一步,“你说,你要纹在背后。因为,方便洗。”
“就算洗了,留下痕迹,也不会影响观感。”
!
方乐衍的心落入了冰窖。
暖空调已然不能调节冰封般的氛围。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方才也收手,起身去拿湿巾纸。他擦手的时候,在看她,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我……”
这几句话,她说过吗?
好像真的说过。她为什么要说呢?当时方才那么期待、那么兴奋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方才,我不是,我没有想着和你分手,”
不过这种话能说出口,当时肯定是有点那个意思的吧。
但她根本没往那个方向细想,只是考虑到:“我是想,万一以后觉得这个图案不好看了。”
方才帮她理好裤子,理好上衣,“你纹的图案是条狗,线条黑狗也分好看和不好看吗?”
是啊,狗图案不过是个符号,代表方才。如果要洗掉,那不就是不要他了吗?
“方才,我,”
“不用解释,”方才缓缓往后退,“不用解释,真的不用解释。”
“我都懂,我电视剧看了不少了。”
“交往快十年的情侣都能分手,何况我们呢?我再努力……”
他垂下头,脊背弯着,看上去瘦了好多。
对面呼吸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他挣扎尝试了许久,才哽咽着说出,“我再努力,也不过是条你捡的狗。”
“以后,你用不着对我坦白,没必要。反正我们迟早会分开。我攒了很多钱,在找房子了,你随时可以赶我走。”
“我不会!”
方乐衍快步上前,紧紧拥住他,“我不会赶你走!永远不会!”
“你别再骗我了。”
方才想推开她,使了不小的力气。
方乐衍咬牙忍着痛,愣是不松手。
“我承认,我是想过分开。当时刚好在想,因为想到了,才说出那种有病的话。”
“方乐衍,”
方才喘不上气,呼吸困难,“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剧烈的心跳震得方乐衍头疼,他整个人都在不正常地起伏,还有些轻微抽搐。
方乐衍赶紧顺他的背,轻声劝慰,“宝宝,缓一会儿。等你缓好了,我们好好说。”
“我不……”
他想逞强,但身体完全不允许。
呼吸太急促了,他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方乐衍又着急又心疼,只能先用双手捂住他的口鼻。
“宝宝,我们缓一会儿,一小会儿。我不会赶你走的,我们要一起过年,要一起过很多个年。”
数股眼泪滑过她手背,留下委屈滚烫的温热。
方乐衍被烫得不轻,双肩止不住地抖。
一直以来,真心话积压太久了,以致于她喉咙堵塞不堪。
直到泪水夺眶而出,她再也无法忍住不倾诉。
“宝宝,我好喜欢你。这两个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宝宝,我跟你说,我从来没叫过别人宝宝,真的没叫过。我以前很抵触这个称呼,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想每天叫你宝宝。”
“因为你真的好可爱,世界上你最可爱了。宝宝,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方才渐渐平复,搂住了她腰,但仍然不太自信。
方乐衍放下手,踮脚去吻他。
“宝宝,我喜欢你。宝宝,我爱你。宝宝,我想和你一辈子……”
每叫一声,她就吻他一下。
方才脸红了个透,耳根子像要滴血。那双狗狗眼恢复了光亮,直直地、渴望地盯着她。
方乐衍蹭着他的下巴,“在你之前,我遇到的所有感情都会无疾而终。我自己的,我朋友的,没有一段能走到最后。”
“热恋期之后,是平淡期。平淡期之后,就该吵架了。所以有时候,我就会担心我们的感情变质。”
“而且除了这个,我还会怀疑,你真的存在吗?你会不会,只是我的臆想。”
“你太纯粹,太完美了……”
方乐衍深呼一口气,“我经常担心,担心你会消失。”
“不会的。”
方才眸光融成了水,声音好温柔。
他捧起她的脸,两人额头相抵,“我在这里,实实在在地在这里,不是你的臆想。”
触感真实,不是虚幻的。
“乐衍,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哪有,我才任性。”
他们依偎了许久,互诉衷肠。原来单单说情话,也那么有意思。
毕竟每句话,都是一辈子的承诺,都是在向对方确认。
方乐衍把包好的饺子放进冰箱,刚关上门,某人就从背后压了过来。
“等会儿,回卧室。”
“不回。”方才舔了舔她耳朵,“乐衍,你又湿了。”
那么薄的睡衣,简直是摆设。
“滚……”
方乐衍无法拒绝地踮起了脚,手指抠紧了冰箱门。
“乐衍,你说你想我,想我什么?”
她不想再口是心非了,“想要你。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