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决定不发送‘晚安’的那天……后来我和她说是因为那天拍摄太累了……不是那样的,再怎么累也有动动手指的力气,我只是突然不想这么做了,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用了很久很久才想清楚,我也许只是太想她了,我想要她像那个把我从禁闭里拯救出来的晚上一样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不是高中生了,曾经只是输掉球赛就好像天塌了,这样简单的日子已经没有了。”
“有了第一次以后,后面就变得容易了很多,我一直等着——也许是期待着小白鸟能来责问我为什么,但是她一直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更难过了。我有一段时间,很想念她的时候,甚至有一点怨恨她,她根本就不在意我嘛,搞不好小白鸟会发现没有我打扰,她真的会比较快乐。”
“我经常后悔,一直在后悔,我不应该主动断开和她的联系,简直蠢得要命,根本正中小赤司和小青峰下怀,想到他们看我的眼神,我甚至连奇迹的世代的聚会都不敢去。但是,我只是……想要让她看到我。一直一直,只是想让她看到我。昨天被小观月狠狠奚落了那张有胡子的照片……是啦,我是故意想要把那张照片传得远远的,让小白鸟能看到。既要颓废到惹人心疼,又要不失帅气,我努力了很久才拍到这么一张能满意的呢。但我没有想要小白鸟为我做到这种程度,知道她在接触其他副社长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很高兴,但是又不安。因为她是很好很好的人,就像在诚凛打球时那样,永远无条件地站在其她人的身后。就算不是我,是小黑子他们陷入这种麻烦,她也会愿意倾其所有的吧。”
“我真的很想问她,”黄濑转过头看向“观月”,“为我做了这么多,是喜欢我吗?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但我之于别人,是不是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呢?”
旁边的人眼睛弯起来,笑意柔和,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黄濑道:“要是你离我这么近我都认不出你,我就真的不叫黄濑凉太了。”
白鸟凛叹气:“看来我和小觉之间的模仿秀,的确不能在所有人那里都奏效。”
“所以在哪里奏效过吗?”
“刚才一路上骗过了很多人。他们没有察觉到社长换人了。”
“美国那边怎么样了?”
“暂缓,所以我有时间来趟日本。”
“所以,小观月早就知道你今天要来?”
“嗯,但是她说不能让你高兴得太早,还让我穿上她的衣服。”
黄濑沉默了一阵,眼睛眨了几下,眼眶逐渐变红:“我好想你。”
白鸟抬起手,下意识想去抹掉他的眼泪,忽然想到他们虽然现在坐在暗处,但两人的身份仍然是备受关注的社长和副社长,停住了。
黄濑却不管不顾地用脸颊贴上她的手掌。
阔别多年的肌肤接触让白鸟怔住,她感到一股酸意从鼻头涌上来,想说很多话,也想说她也想念他,可是她最终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黄濑副社长心情好,当天的彩排结束得很快。工作结束后,副社长拐跑社长,黄濑带着白鸟去了他的新居。白鸟见到了他形容的那些——采光最好的房间只做了简装,等待它的主人到来;咖啡机的规格有些太超过了,不仅没有落伍,还让白鸟体会到了在Blue bottle打工的感觉,可惜她很久没有自己动手做咖啡,拉花手感欠佳;小凛也见到了,漂亮的三花猫优雅地坐在猫爬架顶端,微微俯视着白鸟。
很奇怪,见到小凛的那一刻白鸟就理解了为什么黄濑会说这只猫像她。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五官出现在一只猫的脸上会是种什么感觉。白鸟和小凛对视了一会儿,黄濑在旁边劈里啪啦地拍照,他说这是他梦想的一幕,直到小凛高傲地移开眼,矫健地跳到远处。
然后,曾经对彼此的身体很熟悉的男女久别重逢,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黄濑凑过去吻她,老规矩,靠近接吻会习惯性僵直的白鸟时要停上三秒,她没有躲,就是同意了。两个人一路吻着到了黄濑的房间,黄濑把她按倒在床上时才惊觉少了最关键的东西,他低声咒骂了一声,把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回去,要出去买condom。
白鸟看着乱七八糟地跑到门口的黄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来时看到的周边设施,高端小区太过高端,便利店在很远的地方。她叫住他:“凉太。”
黄濑回头看向她。
“没关系,我最近在吃药。”
“药?”
“短效避孕药,调节生理周期。”
“不是一直很规律吗?”
“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吧。”白鸟轻笑,“总之,不用去了。"
黄濑想说什么,诸如“工作不要太辛苦了”之类的话都太轻飘飘了,虽然对白鸟来说有一条名为赤司的捷径,可他们都知道,白鸟不可能用父亲留下的产业去妥协。黄濑最终只是心疼地抱住她。
……略……
第二天黄濑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已经没人了。他推开门,看到白鸟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怎么这么早?”黄濑走过去黏黏糊糊地挂在她身上,“是什么文件?”
白鸟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放回包内:“开会要用的东西。三个小时后的飞机,我的车已经到楼下了。”
仍带着睡意的黄濑愣住了:“飞机?”
“嗯,要回去开会。”
“美国?”
“是啊。”
黄濑彻底清醒了:“这么快,怎么会?我以为你这次回来能多呆几天?”
白鸟道:“没关系,开完会我就回来了。四天后的飞机,已经买好票了。”
黄濑数了数日子:“啊,是31号,可以一起跨年吗?”
白鸟欲言又止,只是说:“可以的。”
黄濑就又高兴起来,抢了司机的工作,开车送白鸟去机场。在机场用最大力度挥手告别,确保白鸟每次回头都能看得到他,直到他们彼此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白鸟在飞机上又掏出那份文件,股份转让协议,只要黄濑签下自己的名字,就将以最低的成本获得白鸟倾家荡产获得的一切,加上他自己手里的那份,他几乎要成为日本艺能界最具话语权的人。
青峰说黄濑不会那么容易签下文件,白鸟之前也预估到会是一场拉锯战,可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连把这份文件摆在黄濑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是觉得,黄濑很开心,至少不要让他在最开心的时候跌落。
白鸟在飞机上失眠了,落地时感到自己踩在云里。她昏昏沉沉地跟着前面的人往外走,半路手里的小行李箱被人劫走,因为来人的气息很熟悉,她没有挣扎,抬头看到青峰。
白鸟问:“今晚的比赛?”
“来得及。”青峰道,“我先送你回家睡觉。在你还清我的钱之前,我得确保你不会猝死。”他瞥了她裂开的嘴角一眼,“你倒是很有精力。”
为了收购事务所,白鸟的个人资产几乎都被变卖,另外还向周围生活稍有余裕的朋友亲人借了一圈钱,其中当然包括青峰和赤司。
“‘你的钱’?”白鸟没理会他的奚落,嘀咕了一声,“你当初把卡交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夫妻共同财产一夜之间全清空了,只是因为黄濑那家伙的苦肉计,你总该允许我抱怨一下吧。”
前几年,为了青峰在美国行事方便,两人去市政走了结婚程序。赤司不在意这些,但黄濑当时还没和白鸟断开联络,吵吵嚷嚷说自己超难过的,要求青峰拿到绿卡后立刻离婚。不过没过多久黄濑就不再联络白鸟,离婚的事一拖再拖,青峰和白鸟目前仍然处于婚姻存续状态,白鸟用的那些钱,的确大部分是名义上的夫妻共同财产。
“我不能回家。”白鸟道,“送我回公司吧,还有些东西要过一下。”
“那些东西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你现在需要的是睡觉。”
白鸟还想反抗,青峰道:“白鸟,你多少要考虑我的感受。”
白鸟偃旗息鼓。
青峰问:“他签了吗?”
“我没给他看。”
青峰并不意外。就像他不意外黄濑的逃跑,也不意外黄濑会像被捏住一端的弹力绳一样迟早会自己回来。
他还记得两年多前的一个夜晚,他从半梦半醒中醒来,看到白鸟的手机屏幕仍然亮着。手机的荧光里,白鸟露出了像白鸟先生骤然去世时的不安神色。
“凉太没有说晚安。”白鸟对他说,“但他的助理说他今天正常休息了。”
“时间到了吗?”白鸟喃喃道。
他们都知道——白鸟,青峰,还有赤司,这段关系里除了黄濑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白鸟作为空降的董事长在公司扎根,度过了最初最艰难的时刻,黄濑等到了他离开的时刻。
青峰本该作壁上观,见了她这样还是忍不住道:“白鸟,他会逃跑,但也会回来。”
“但是,然后呢?”白鸟似乎不认同他的后半句话,“凉太不需要被改造,我也没有资格改变他。他应该在让他最舒服的状态里活着。”
青峰想说的是,如果他是黄濑,他宁愿被改造,被强迫留下,就算留在她身边很痛苦,也要好过离开。但以他的身份,能为黄濑多说那一句已经是极限了。
“青峰。”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白鸟望着车窗外,忽然道,“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青峰肯定地道,“如果黄濑很痛苦,那是他活该。”
“你已经做了所有能为他做的事情,剩下的是他自己的课题。至少有一点,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能被他用愧疚绑架。”
青峰丢了一瓶褪黑素给她:“先睡一觉吧。”
白鸟捏着瓶子,轻声:“这个牌子好像也没用了。”
青峰攥住方向盘。
等赛期结束,还是得回日本去揍黄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