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时候樊亦又算着午饭时间去了趟医院，姥姥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樊亦查了一下病床的账单，确实和高力之前提的差不多，icu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钱，何况他姥还没有社保。这连续三天从医院走出来樊亦都觉得心里很堵，他回到杨候家从箱子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查加盟火锅店奶茶店一类的餐饮投资，都不说存活率，光是运营费用一年算下来至少也要几十万，回本周期均超一年，在无法保证盈利的情况下并不是自己现在能负担的起的。意识到自己确实需要去打工的时候，樊亦十分惆怅，这些日子的变故时时刻刻都预示他必须向生活低头。

四点过的时候杨候回来了，拎着袋儿炸鸡，他把袋子搁在迷迷糊糊快要在沙发上睡过去的樊亦脑袋上：“今天又去医院了吗？”樊亦起身擦了把脸，应了一声，跟杨候聊了会儿姥姥的情况，顺便也提了一嘴自己还是准备找个工作。杨候挺高兴：“我就担心你没往这儿想！是这样，我今天去问了一下公司的hr，说正好托福课那边想招个大学生去当实习生，咱们正好赶份简历出来试试？”

樊亦对橄榄枝伸过来的速度有些意外：“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到学位的大学生也可以吗？”

杨候乐呵着把炸鸡从袋子里拿出来：“也就是休息罢了，别太担心学位的事，人家gap好几年的都有呢。” 虽然实习可能也没几个钱，但总比坐吃山空好，樊亦炫完炸鸡便开始把能想到的课程项目都列出来，勉强拼凑了一份简历。杨候一直守在旁边帮忙逐字逐句地改，虽说助教托福课也就需要个语言成绩，但好看的简历毕竟是块敲门砖。

杨候问了一嘴樊亦的托福成绩，难为这小子当年还算个好鸟，考了个112给他进纽大的底气。有些教学职位需要老师有近期考试成绩，不过目前看来樊亦的语言没什么问题。

“没看出来挺有语言天赋啊。”

“……我过去才考的，只能说在国外有这个环境把英语练好吧。”樊亦想了想自己大学的“良好表现”，幸好简历上不会强制要求写gpa。

有了杨候的内推，樊亦第二天就收到了面试邀请，第三天早上便跟着杨候一起出发去了他们公司。这个中介公司不仅仅只是为留学生提供服务和课程指导，也做一些移民相关的产业，所以规模相对偏大，在市中心的写字楼，离杨候家里也就三站地铁的位置。

樊亦第一次面试，心里难免有些局促，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他让杨候先上楼，说自己想抽支烟。杨候说你等等，然后进了旁边的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盒口香糖。他递到樊亦手上：“据说咀嚼东西可以让大脑觉得现在是在安全状态，可以有效放松紧张的心情。” 樊亦好笑地看着杨候，“我紧张？不至于。”说着却把烟揣回包里，倒出两颗口香糖。一路领着逞强怪来到前台，杨候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先进去了，你面完了先回去？” 樊亦还在嚼口香糖：“我去楼下咖啡厅等你中午下班吧。”

“行，那我一会儿争取早点下来。”

给樊亦面试的是两个资深讲师，需要一位助手辅助课后答疑和批改作业。看得出来老师对樊亦的学院和之前的托福成绩挺满意，聊完直接又让教师主管来见了一面，然后让樊亦明天就来跟着讲师上课改作业。

樊亦坐在咖啡厅里，一方面在这段糟糕的日子里突如其来的希望让他稍稍松口气，一方面又感叹一个月3千的实习薪资真是让他见识到了挣钱有多难。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费月月发过来的微信：问到了，下下个月月初二审，你爸不一定能见着，我先安排你下周五去见他律师？樊亦立刻回了个：好，然后又回了句：谢了。

那边又回过来一条：你住哪，我下周五早上9点过来接你。

樊亦想了想，点开定位。

他看见裹得厚厚的杨候朝着咖啡厅走来，又默不作声地退出定位，给她发：不用，我去找你吧。

第二天去公司的地铁上，樊亦把微信翻出来给自己微信名删去了后面“霸霸”俩字，留下一个樊。毕竟今天起也算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为人师表了，微信名还是需要端庄一点。第一节要去旁听一对一的写作课，跟着昨天面试的金牌讲师。老师姓刘，这刘老师趁着学生还没来给樊亦过了一下教材，然后把资料都发给樊亦让他熟悉熟悉。过了会儿推门进来的是个女生，她看见樊亦的瞬间就眼睛一亮。樊亦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了，毕竟长着一张姿容出众的脸，而且常年健身身姿挺拔，很早就对这种暧昧的信号了然于心。上课的时候女生就会时不时瞟一眼樊亦，樊亦也假装没看见，师生有别，何况他对女高中生实在没兴趣。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妹子凑过来：“樊老师要负责辅导我一部分作业的吧，可以加个微信吗？”樊亦掏出手机，给她扫了二维码。跟着刘老师赶去下一个教室的路上，他同意了好友申请，申请的消息发了过来：“老师好呀～我是肖淼”马上跟了个小狗歪头的gif。

樊亦回了一句：“你好”

想了想又觉得作为辅导太冷淡似乎不妥，又跟了一句：今天刘老师给你布置的六篇阅读写作有啥问题及时问。

那边立刻又回了个小猫敬礼说yes sir的gif。

虽然周中来专门补课的学生并不多，但因为樊亦每跟完一节课要尽快熟悉知识体系和批改要点，一整天的时间几乎被排得满满当当。樊亦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樊亦连上专业课都没花过这么大功夫，累到吃饭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回了小区。

杨候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樊亦推门进来的瞬间就乐了：“社畜表情包本包。”

樊亦把电脑包扔在地上，一记猛男摔跤倒在沙发上，把杨候挤到了沙发角：“我啥表情？”

“生无可恋。”

樊亦抬眼瞄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大叔，回贫：“你那鬼样子好意思说我？”

杨候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扔给樊亦，站起身：“刚入职的时候都差不多，久了就好了。”

樊亦抽出根烟起身走到窗边：“因为习惯工作内容了？”

“因为习惯痛苦了。”

樊亦看杨候进了厨房，又看了眼桌上的英文原版书，看样子也是在偷偷卷，毕竟当文书老师写作水平得过硬。难以想象上个月的自己还在纽约夜店醉生梦死，现在却不得不成为牛马大军里的一员。

烟头见底，杨候端了碗面出来：“没吃呢吧？”

“……没”有些意外，樊亦愣愣地灭了烟，以前因为急着去喝酒不吃晚饭的情况也是常态，不过现在看着这碗没什么油水的清汤面，突然觉得饥肠辘辘。

坐地上呲溜完最后一口面，樊亦往后一躺，靠在沙发脚，仰头刚好看见杨候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对象的事，然后现在需要向社会赎罪就干脆捡个人回来白吃白住？” 杨候神情微妙地僵了一秒，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你上班的时候也说这种迷惑发言吗？”

樊亦咧嘴一笑：“吃饱了需要发散一下思维，我在想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沙发上的人看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第一次见到你你脸上求助两个字已经写得很明显了。”

“我哪有……”樊亦自认为还是个很崩得住的人。

杨候打断他没有意义的逞强：“在咖啡厅你那求助的气场就更明显了……有点像我以前……可能像在纽约最后几天的我。”

樊亦“啧”了一声：“你只是被女人甩了，我是没家了，级别完全不一样。”

杨候的目光从樊亦的后脑勺挪开，视线垂落：“那我是无法感同身受，毕竟我从小就没家。”

樊亦才想起对方双亲早逝，有点尴尬，不太知道怎么圆场的大少爷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对方膝盖，收拾起碗筷，进了厨房。

明早准备在上班前去医院，樊亦设了个5点半的闹钟，来势汹汹的工作量让他不得不迅速把时差给倒好，可是一躺在床上樊亦就开始想他爸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忙……最近才开始体会到网上说的深夜emo现象，睁眼到四点的樊亦心烦意乱，是不是像杨候一样没有家人这种软肋，就可以没有这些糟心事。

5点半的闹钟响到6点，樊亦依旧起床失败，最后门被踹开，杨候冲进来按掉他的手机闹钟：“死了的都能给你闹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樊亦不情不愿探了个头出来，语气带上几分撒娇：“再五分钟就好……我昨晚三四点才睡着。”

杨候没好气的把手机甩在樊亦被子上：“闹钟我关了啊，你可以试试这闭眼之后还能不能赶上上班。”

打工人当然是没有底气试的，只得乖乖起床洗漱。6点20，杨候一会儿有个澳洲高校的线上招生信息会，准备早点去公司里开，樊亦也跟在后面等着换鞋出门。

杨候前脚迈出玄关又退回来：“诶你帮我拿一下我身份证呢，在我房间床头柜第一个抽屉。”

樊亦把还没进嘴的吐司递到杨候手上：“拿着。”随后转身进了杨候房间。

主卧也就比次卧多了个衣柜的空间，简陋又拥挤。发现去床头柜的过道小到很勉强的时候樊亦毛躁地“啧”了一声。伸手拉开抽屉就看见了身份证，身份证旁边放着整整五盒阿普唑仑，樊亦挑了挑眉，他爸以前也靠吃这药治疗睡眠问题，但家里备这么大剂量的处方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抽出卡片时发现药盒下面压着一张照片，他下意识拨开药盒凑近看，照片里的俩人挨得很近，杨候眼角弯弯，另外一个人正吻在他侧脸上。樊亦愣住了，这另外一个人，怎么看都是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