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卉凤一个人在家翻着师傅留下来的笔记,看着师傅的字迹怀念从前,也不知道她师傅现在在哪,可能投胎为人了,可能下地狱受罚了,当年的葬礼也没好好搞,尸身裹着草席就下葬了,也就逢年过节拜两个水果上一柱香,近些年自己行动不便不能上山了,就托高清玫替自己去拜,也拜不了多少年了。
正感叹着岁月流逝得太快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她颤颤巍巍地前去开门,见外头天黑了,门口站着狼狈至极的许佑祺和周续,赶紧让她们进屋。
“有吃的吗?”半条腿还在门外,周续就已经把这句话问完了。
“后面冰箱里……”
贾卉凤话没说完,就见周续咻的一下瞬移到了冰箱前,开门从里头掏出来一袋子大黄馒头。
“要蒸……”一下吗?
一句话都没说完,周续已经打开袋子抓着冰冷的馒头啃了起来,许佑祺同样快走几步拿了个馒头开始狗啃。
贾卉凤反应过来后先是把门关上,然后才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后边,说:“冷的小心吃坏肚子,吃一个垫垫肚子就行了,其他的等我蒸一下。”
周续嫌她老人家动作慢,自己饿得受不了了,于是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来。”
许佑祺把馒头袋子抢回来,拿了盘子摆上,等周续在锅里加了水和蒸垫,她把盘子放上去盖上锅盖开火蒸上,两人啃完冷冰冰的馒头就开始眼巴巴地盯着锅,盼着马上就能听见里头水滚的声音。
她们昨晚从旅店出逃只来得及顺走两瓶矿泉水,根本就没带上吃的,一天下来上山下山的运动量超标早就饿坏了,要不是有肾上腺素顶着,她们早饿晕在半路了。
“出锅了也不能马上吃,烫坏舌头的。”
贾卉凤在一旁盯着,总感觉这俩人会想要把冒着热气的馒头直接剖开肚子塞进胃里。
饿着也不能闲着,许佑祺趁现在有空就询问弑神的方法,还把之所以要弑神的猜测讲解了一遍,预料之外的是,贾卉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的反应,只是又捡起了她师傅的笔记本开始翻,她总觉得里面应该有能够用得上的。
翻了许久,皱巴巴的手停在了某一页,说:“弑神的方法没有,但是有献身的方法,简单点说就是你们俩其中一个要请水神附身,如果能够和祂交流的话,或许就能问到解决诅咒的方法。”
“这个我懂,就跟鬼上身一样。”许佑祺觉得自己已经很有经验了。
“鬼上身是见缝插针地上,人越脏越容易招惹这些有的没的,但是请神来附身不是那么简单的,你首先就得要干净。”
周续思考了一下,唤了一声:“许佑祺。”
“嗯?”
原以为周续会说什么很有建设性的话,结果却听见她问:“你真的没有一点想要和我上床的想法吗?”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许佑祺还是回答了她:“暂时没有,我们现在还处于非常纯爱的阶段。”
“那你和你前任多久脱离这个阶段?”
“我和她不存在什么纯爱,一上来就狂野得很,你学不来的。”
“哦。”周续顿了一下,转头就问贾卉凤:“她这种能算干净吗?”
“性.欲没有脏不脏的说法,也不是断情绝欲了就算干净,我说的干净是灵魂干净,和天生的个人欲望没有关系,这个范围很模糊,说不清的。”
贾卉凤说完,许佑祺先是挑眉,然后才说了句:“我感觉你说了跟没说一样,打太极呢!”
“所以我们的灵魂干不干净要由水神自己来判断,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
周续得意地看向许佑祺,展露了一手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她觉得还挺自豪的。
“嘁!”许佑祺翻个白眼,赶紧追问:“那我们现在能请吗?还是要挑什么良辰吉日?”
“请神是什么时候都行,不讲究什么良辰吉日,至于结果如何就看水神的意愿了。”
“好,等我吃饱了就把祂大神请过来,不然我怕祂上我的身被饿到了。”许佑祺听见了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铁锅的边缘源源不断有白烟冒起,于是便关火开盖。
“你被恶鬼附身过,水神可能会嫌弃你。”周续边反驳她,边上手抓了个馒头,然后就开始了左手右手互扔馒头的表演。
“说得你没被鬼附身过一样?”许佑祺捏着馒头底部的纸拎起来,鼓着腮帮子呼气吹凉。
“恶鬼的等级比普通鬼高。”
“呼……都脏……呼……”
贾卉凤听不明白她们吵嘴,只觉得还挺有趣的,但是听久了也觉得有点闹,于是起身去准备待会儿请神要用的东西。
晚上十点,许佑祺和周续轮流扶着贾卉凤来到了青鸟湖,虽然说时间不重要,但是地点还是很重要的,贾卉凤指示两个年轻人捡树枝在地上画出笔记里的阵型,然后站在了阵型的两侧。
“你们面对对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空脑袋什么都不要想。”
贾卉凤给她们的任务看似简单,但是人不可能清醒着却什么都不想的,光是刚闭上眼的瞬间,许佑祺脑子里就开始想一堆乱七八糟的,直到贾卉凤低沉悠长的念经声响起,铜铃摇晃发出第一声响,她的思绪和心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沉淀了下来。
周续选择让自己发呆,这是她认为能够放空思绪的最佳方法,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能够听见贾卉凤的摇铃声,很有规律的,听着听着就开始觉得有些困了。
也难怪,她都一天一夜没睡了。
一缕轻风迎面拂过,不知道为什么,周续就是觉得这不是一阵普通的风,倒像是在提醒她什么似的,直到心里默数的时间已经超过了许多,摇铃声还没响起,连带着贾卉凤念经的时间也听不见了,耳边所有本该听见的和大自然有关的动静都消失了,她觉得有什么发生了,于是睁开眼,在有些模糊的视野里,看见许佑祺正对着自己微笑。
确切来说,是祂。
“周续,好久不见。”明明嘴巴在动的人是许佑祺,可是出来的声线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周续转头看向原来贾卉凤的站位,发现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别担心,你只是看不见而已。”祂伸手指着地面,示意周续去看,周续才发现自己画出来的阵型消失了。
“为什么选了她?”这是周续的第一个问题。
“其实挺难选的,但是我更想和你聊聊,毕竟是最后一次了。”祂侧过身子,脑袋一摆,示意周续陪她走走。
老实说,周续觉得很怪,因为面前的人是许佑祺,但是里面却又不是她。
周续快跑几步跟上,走在祂的侧后方,问:“当年碗口村的洪水和后来的诅咒,都是祢导致的吗?”
祂背着手,步伐悠闲,语气同样不紧不慢地回答她:“是。”
“为什么?”
“世间所有的自然神都有管理一方土地的职责,但唯独偿人所愿不在范畴之内,所以信仰与否对我而言也并不重要,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她每天都来找我玩,别人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我能听见,知道她寂寞也晓得她委屈,但她是个很坚强很善良的人。”
“周闻很喜欢雕刻一些小物件,年纪小小就有一双巧手,有时候雕小花,有时候雕小船,雕完后她会把小物件扔进水里送给我,所以后来村民们用她雕的小神像设下陷阱时,我也就落入了圈套,长长久久地被封印了起来。”
“从我被封印后,她就每天给我上香,也会诉说自己的遭遇,所以我知道恶鬼称神,也知道村民祭婴,但是我却无能为力,直到后来她被害死在水里,多亏了她每天一炷香,让我积蓄了能够暂时逃离封印的力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最终才会私心为她降下洪水和诅咒。”
周续听了也只是说:“但许佑祺她只是出生了而已,还有小梅、刘书好、那么多枉死的人……”
“所以这是我作为神犯下的最大错误,理应得到修正,也幸好我终于等到了你们。”
周续以前并不相信命运,但自从许湘芸出现之后,她渐渐地就会觉得,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这句话是真的,她此时此刻也相信,即便自己没有遇见许湘芸,没有选择把命卖给许佑祺,最终自己也一定会因为其他机遇而回到这里,和这里的一切重逢。
“那我们要如何修正?”
“只要我消失,维持诅咒的力量消失了,诅咒自然就会失效,但是人无法弑神,所以你们能做的只有告天。”祂转身回看,见周续一脸迷茫,又补充解释:“你可以理解为天是神的领导,所以神犯错,人告天,如若神有错,必会遭天罚。
周续看祂时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话:祢的错是板上钉钉的哦,必定遭罚,还得是重罚。
祂看向周续的表情似笑非笑,费了很大劲才控制住快要上翘的嘴角,“我过去能听见周闻的声音,现在也能听见。”
周续撇开脸四处张望,然而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尴尬,怕对方听见心声于是就开始默念圆周率。
不再去听那些数字,祂正面对着黑漆漆的湖水说:“你们告天时,如果天上响雷三道就代表成功了,然后这整座湖会一夜干涸,直到下一位自然神诞生。”
“那么底下的所有东西……”周续想起了湖底的那堆瓦罐。
“会重见天日。”祂抬起右手,推着空气往前,“人生前犯下的罪,死后自有审判,所以现在犯下罪行的人,并不会因为我的消失而逃过一劫。”
周续盯着她手上奇怪的动作,却看见原来平静的湖水泛起波涛,也能够听见湖水涌动的声音了。
“这是在做什么?”
“给你们找了帮手,毕竟冤情要足够大足够多,我才能被重罚。”
只见原来漆黑的湖水泛起了零碎的星光,直到那些星光从湖底飘起冒出湖面,周续才看清那是一簇簇的小火苗,有很微弱的,也有很旺盛的,多得数不清。
“这是许多年来被囚困在湖底的灵魂,它们自由了,会前往该去的地方。”
周续看得有些恍惚,感觉很不真切,她有点担心这是自己的幻想,不禁呢喃道:“这样真的就结束了吗?”
祂垂下右手,任由那些火苗四处飘散而去,转身朝周续走近了几步,对她说:“我上一次没来得及和她好好道别,你现在能帮我完成愿望吗?”
周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祂张开双臂拥抱周续,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小声说:“一条福命赠予你,是你送给我那么多小物件的回礼,希望你过得比上辈子好,周闻,再见。”
再见了,祂唯一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