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宸的不悦对于两只猫来;说是致命的,从他们还是两只真正小猫咪的幼年,就在接受着一遍又一遍同样的教育——不可以忤逆主君。
不可以忤逆主君。
是否效忠与人是自己选的,选定之后就不可以再背叛。可以自立为王,向陆吾一样选择非本族的主君,但不可以在为一位主君效命期间背叛。
九命对他们自己的族裔是很宽容的,大猫们散落在神州各个山头,要跟谁一起生活也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愿,可以暂时在某地歇脚,可以选择永远做一只自由的小猫咪,只要不泄露本族的机密。
但如果年少的就选定了想要追随的人,九命是不喜欢本族的猫另投他门的,她们认为既然是被自己所选中的主君,那么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侍奉君主应该尽心竭力,辅佐主君守心持正,不致失道。
主君无过,则必遵君之言。
如果眼看自己的主君失道而视若无闻,那连族里最年幼的猫都要认为这是很失职的行为,主辱臣死,在某种意义上,围绕着身为一族宗主长的主君成立的宗族,甚至比神道更要在乎忠诚。
一旦获得他们的真心,是会永不背弃的存在。
等到再过一季,地上的生灵变得更多,人心复杂,世事变迁如沧海桑田般迅速,再想找如现在这样纯朴的观念就很难了。
两只猫不太懂为什么曾经虽然性子霸道但对他们很好说话玉宸为什么会变得更喜怒难测。
“我们只是太想你了。”
“好想好想的,朏朏她们也是,玉宸,我们分开太久了。”
类出言解释,讙紧随其后诉说他们的想念,两个猫眼巴巴的看着他,看起来一切都没有不对的地方,他不是被遗弃的猫,他的族人很爱他,仿佛有缘重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得天道庇佑有幸如此。
然而这太圆满了,太符合通天心中所能接受的程度,没有不满的挑衅,没有暗藏的阴谋,字字句句都是良善的好意,就像隐渊祖师送的那盒珠子一样,太合猫的心意了,以至于竟然生出一种这完全是被设计好的不悦。
如果不是有心算计,这世上真有事事皆如人意的事情么?
通天对此持怀疑的态度,然而妄自下定结论是一种傲慢的行为,真相如何还要他自己用心去看。
因此,他还真得去九命族地一趟,宜早不宜迟,他已经耽误了很多年没有去理清这些事情,老师这些人也或许在其中掺了一手,现下更是牵涉到了元始,这由不得通天不生出一种紧迫感,不解决这事,他寝食难安。
“我近日就回去了,有事你们找巫衔蝉就好了。”
两只猫想了想,巫衔蝉是巫山的猫,她跑得了巫山一脉也跑不了,多年重见玉宸表现的太激动了或许会吓到他,慢慢来也许更好,当下便很满意。
实则通天根本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他到底何时去九命族地,巫衔蝉是巫山的猫,他又不归属巫山,属于通天自己的消息,俩猫一点也没得到。
类快要离开的时候才猛然想到,“玉宸宸,你现在叫什么?我们要怎么称呼你?”
在玉宸没有回归九命的时刻在外直呼其名很容易找来祸患,单单有神氏神子的身份,就足以让很多人垂涎觊觎。
“我叫玉衔蝉。”
通天唇角微微勾起,看去温和又无害,随着他长大,他已经很少再做出幼年时那些纯良无害的模样了,但这次他觉得很有必要。
果不其然两猫被他迷昏了心智,晕晕乎乎回到了队伍里,甚至生出了虽然多年未见玉宸依旧是玉宸,一如既往霸道,而且还是这样甜。
他们玉宸只有对自己亲近的人才会笑的这样甜,对通天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骄傲小神子上的两只猫并没有想到,环境塑造猫,离了大猫们的千怜百爱,通天是一只很傲娇的猫,纵然也会在亲近者面前笑,但更多时候,他只喜欢在伪装骗人的时候才笑得那样天真可怜,他在亲近之人那里,脾气差的很,会挠人衣服,给人摆脸子,还会冷哼等人来哄他。
元始都经历过,依旧为他着迷。
“师…”
“是要结束的时候了,还在这里看书,昆仑山主真是勤勉有佳,值得我辈效仿。”
元始想要喊师弟的话被通天打断,听到他师弟这样说话,登时明白这是要和他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难道这演的是九命天骄和一山主神的狭路相逢?元始心中颇感刺激。
通天解决完了两只猫的事情,心中犹觉有些不放心,正想要如何才能做的再保稳些,抬头看见元始那处变不惊的模样,被他气笑,起身走过来抽走他手中的竹简,顺势用竹简扫掉元始案几上的瓜果珍馐,琼浆玉液,自己坐了上去。
“您可真有闲情雅致。”
通天略带了点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元始面前响起,这谁看了都要以为他对此人意见颇深,然而元始知道他师弟挑眉轻笑是在跟他说笑。
他师弟一脚搭在地上,一脚盘坐在他的案几上,侧着身看过来,朱唇轻启,说不尽的恣意风流。
“实在是俗事烦心,比不得您清闲。”
元始半是诉苦半是调侃招惹他,通天咬咬牙,懒得搭理他,又瞧见陆吾紧张兮兮的样子,心下不屑,仰头看元始。
“事情么,永远是做不完的,大好春光白白浪费在这些琐事里,着实可惜,不知山主可愿与我同游?”
“正翘首以盼君来。”
元始握住通天伸来邀请的手,起身拉起他师弟同行。
陆吾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巫衔蝉作为通天的侍者与他并列,这些猫都只在通天面前乖巧,通天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她白了陆吾一眼,毫不客气撞开他跟上去。
陆吾深深呼吸,把手从刀柄上放下,他不跟年纪小的猫一般计较。他知道自己防备本族的少主君本就理亏,也没什么要和她争执的。
只是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情,陆吾苦笑,若不是今日讙和类出现,他竟也没认出山主的师弟就是他们家少主君。
这事情究竟是好是坏,陆吾说不好,但他知道这些绝不能从他口中透露出来。神道就是这样诡异,有些事情可以知道却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就会招来祸患。
在前面,通天和元始正在说悄悄话,他意味深长看着自己师兄,“你那位管家倒是有趣。”
元始随意看了眼脸色变来变去的陆吾,嫌弃道,“他是脑子不灵光,天赋全长在武力上了,和师弟这样文武双全、才思敏捷的猫是没法比的。”
通天闷笑下,明明他听的夸赞之词多了去了,只有元始的话听起来如此合人心意,他摇摇头止住笑意,“也不能这样说,作为管家,也很是可以了。”
“不过勉强能用罢了。”
元始倒是想要他师弟这样的好猫来管他的家,只是他知道师弟秉性傲慢,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口无遮拦,真说了让通天给他管家的话,难免有贬低之嫌,这猫生起气起来,元始可哄不及,因此话锋一转,聊起别的事情来。
“师弟想去哪玩?”
“羲和请我们汤谷一游,恐怕你还没有去过,不如前去一看?”
这等玄昭氏的族地,除非羲和大婚这样的喜事,等闲是不叫外人进入的。通天与元始则向是见猎心喜,隐渊祖师的禁地尚且想去逛逛,金乌生长的乐园,就更要好奇了。
“这倒是很有趣,只是不要绒羽乱飞才好。”
元始喜欢与通天游玩,但他除了能忍受通天,对其他会掉毛的生物一向敬谢不敏,他难以容忍那些乱糟糟的碎发杂毛弄得到处都是。
“知道你不喜,我们只远远看看,夜半就回来了,耽误不了你安寝。”
“我哪是怕扰了安寝……师弟晚上和我一起睡?”
元始嘀咕了半句,后半句压低了声音询问他,不知道因着什么心思牵着他师弟的那只手还悄悄挠了几下他师弟的掌心。
说来好笑,他习惯了和通天一起睡觉,自己正经的初元阁还不如待在师弟玉照阁里的时间多,昨日和他师弟难得分开,他素来不是认床的人,却只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叫人心里不痛快,下半夜便起来修炼了。
通天面上淡然按住元始作怪的那只手,想到他不日要前往南域,恐怕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元始见面便点点头,“晚上在你房间里等我,我自己过去。”
这话说的可真是,元始问声轻,通天回的也悄悄,虽然明知道他们只是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说破天也不过是睡姿狂乱滚在一起,仍给了元始一种光天化日之下聊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秘之事的刺激。
“师弟,你觉不觉得少了点什么?”
心跳了半天,和师弟把臂同游的元始忽的敛眉。
“有么?不太清楚,你和我都在这里,还能少的了甚么?”
“说的也是。”
元始松开眉心,把那点不对劲抛在脑后。
“太上道兄,尊师弟似乎已经走了,可也要跟我们一同前去游玩一番?”
太上捏着酒杯的手紧了又紧,这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两人一向玩的到一处去,只是……太上拧眉,他二人好的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日后又是怎么变成那副王不见王的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