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衔蝉被他哄了一跳,通天居高临下按着她,他见扑着了巫衔蝉,心中便十分喜悦,细长挺翘的胡须弯弯,便可叫人知道他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豪。
巫衔蝉陡然被按住了脖子,险些急得喵喵叫,余光看到是通天,还以为通天在跟她玩耍,努力从通天手下把头拔出来,便直起半个身子试探着想要打他两下。通天才没心情和她玩闹,他冷笑两声便又扑倒了巫衔蝉,元始捧着盛小鼠儿的杯子在一旁给他呐喊助威。
巫衔蝉终于服了。
她在地上滚来滚去,露出腹部柔软的毛毛等着通天来舔毛,通天才不做呢,本能是本能,理智是理智,他是金仙,又不是会被本能操控的野兽。他拍打了巫衔蝉几下,出了些许郁气,就自顾自的走开了,只剩巫衔蝉呆愣着举高的爪爪探了个头。
他这就走啦?
平白无故来打我一顿,还没有成为宗主,就已经开始倚仗自己的武力欺凌她这样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猫咪。
巫衔蝉略略想一想,只觉未来一片黑暗。
“你还委屈上了?”
跳到元始怀里,让他给自己顺毛挠下巴的通天很是惊奇,“指使狐狸来找我的麻烦,只是打你两下,已是我宽宏大量了。”
看起来是我们九命家难得有脑子的猫,巫衔蝉深沉想,“你刚来北地的时候,黄雀喵也知道你是九命,为什么你不怀疑她喵?”
她还不服!
元始的手法顺毛顺的很好,通天心情舒畅,因此并不很生气,“要我去把黄雀请来么?”
鲲鹏祖师是个惯来小心谨慎无意招惹是非的,有其师其徒亦如此。
“不用了。”
既然通天已经确定是她,何必再垂死挣扎,不过一顿打而已,说到白虎神君哪里去,也只会被定义成孩子间的玩闹,谁叫她技不如人呢。
“那你这是消气了喵?”
“我没生气。”
通天嘴硬,“我只是跟你玩罢了。”
“是极是极,我师弟性善温良,从不与人生气。”
经常与通天拌嘴,让通天生闷气的元始给他帮腔,巫衔蝉怎样看,都觉得这师兄弟两人串通一气来挤兑她。
“以后还想与巫姊姊多多往来,广交同修,俱展欢颜。”
这话从通天口中说出来,让巫衔蝉心里发毛,她心中警觉,这可是通天头回叫她姊姊,还要俱展欢颜?怕不是以后她都要笑不出来了。
此刻她并不接话,而是四下观察,几刻后,巫衔蝉思量着通天尚被他师兄抱在怀里,应当来不及追赶她,便猛一转身,四脚狂奔跑掉了。
以后是以后的事情,现下是现下的事,躲得一时便是一时,以后鹿死谁手还不定呢。
通天没有去抓她,元始正摸着小猫头安抚他,或许是原形时本能要更显著一些,通天更喜欢和人互动,九命的猫本就是独居的生灵,除非有要事相商,等闲不聚在一处。至于巫衔蝉,她不来招惹自己,通天没事也不会想起来她。
只可惜她是个很有毅力的猫,在年轻一辈的比试中技不如人倒也坦承,于是常常传信骚扰通天,时日长了察觉到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来源,通天顺水推舟成了巫山喵喵的推举喵,而后数千年远离的九命宗主之争又送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的巫衔蝉尚不能知晓,此后数年,竟有猫以玉衔蝉之名在外招摇,惹得同族纷纷来信询问此猫到底是她家的哪支,从被揍很难过到此猫当真年少有为、有无婚配,一应俱全,巫衔蝉还没有下定跟随决心,就已经开始了为宗主中的宗主处理琐事和黑锅的总管生涯。
他师兄俗名叫玉浮黎,他便也起个方便在外行事的别名和他相配。他和某个玉儿早恋的时候柔情蜜意,并不管旁人死活。
现下年纪尚小,并不开窍,也没有后来那么多歪心思,便能坦荡地窝在师兄的怀里偷懒,直到太上以时日不早为由赶他们去睡觉。
又几日鸿钧便要带他们启程回山,这说来属实是有些早了,宴会之后还有几位祖师的讲道,然而鸿钧自己就是祖师里水平最高的那几人,旁人的道在他看来也就可有可无。
又因为他认为北地这些宗族不怀好意,存了先入为主的偏见,遂决定早日归家。
他肯来北地,就已是给了鲲鹏面子,青都之主并不敢有意见。
“出门许久,你一定想家了罢。”
他揉了揉通天的头,以鸿钧的性情,也只有对门下这几个年幼的弟子才有几分温情。
通天想一想他们在来北地的路上停停走走耗费了许多时日,也不知今日玉京如何,也该回去瞧瞧。
他便捧着小鼠子点头,前两日混在北地修士堆里听他们谈经论道时见了黄雀,黄雀给他换了个水晶的小圆盒方便他装小鼠,又跟他说了这些鼠子的来历。
北地地僻荒远,虽有一些北地特产,常年在此生活也能习惯,但到底物产不丰,便常有一些宗族来往于北地与中州,置换物品,改善生活。
通天手中的小鼠就是从中州带来的产物,因其肉质甘美,形容小巧,便有一些神灵宗族换来作哄孩子的零食浅尝,市价不菲。
“北地没有成气候的鼠族么?”
沉吟片刻,通天询问。
“北地的神属多是山神,宗族也多是虎豹豺狼、鹰蛇鲛龙这类凶悍的种族,便是有开悟的鼠类,也很难成气候。”
黄雀温声向他解释,纵使侥幸没有成为他人盘中餐,也多半要依附于剽悍的上族,每日兢兢战战,唯恐为尊者所恶。黄雀忍不住看了通天一眼,似通天这般生来强大又得天所眷这终为少数,生来强大的血脉奠定了他能在神道上走远的基础,仆一出世便拜在鸿钧这般道法精深、学识广博又地位尊崇的祖师门下,几乎为他铺就了一条长生无忧的康庄大道,只要不是本人自毁前程,便可以断定他必然前途无量。
虽然如此,黄雀并无不平,师徒关系是相互的,弟子可以借祖师的名头扶摇直上,祖师也要靠杰出的弟子开宗立派、宣扬道法,师徒之间,既能相碍亦可互利,收取更为优秀的弟子,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也是鲲鹏祖师门下的弟子更倾向于交好紫霄宫的原因,一则祖师之间向来亲近,再则,不与天之骄子、少年道君交好,难道要与汲汲营营一世却不得长生的寻常生灵交往么?不提功利一说,只眼瞧友人数十载后回归天地,只余一人满心伤怀、触目伤情,平白感伤罢了。
黄雀自己是神禽黄鸟,白首类枭,食其肉者不生妒忌之心,若以心性来讲,她是最平和无害的那类,虽不是被评定为最顶尖的那类天骄,但也在好事者的笔下榜上有名。
她素来谨言慎行,通天不再发问,她就只安静等待,等确定了通天这里无事,北地还会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黄雀不再说话,通天就只专注于他手里那只小小的、可怜的,会对着投喂它的通天亲近的鼠儿,或许是不久前刚见到椿姐儿的缘故,他不期然想到了崖底的蜉蝣,椿姐儿是北地的前车之鉴,她是北地的春神,尚不能改变生老病死的规律,于是北地再没人敢触碰长生种与普通生灵相交的禁忌,然而那小蜉蝣最珍贵的东西还系在椿姐儿的发丝上。
蜉蝣之羽可比她从河里捡到的小珠子珍贵多啦,通天心里门清。
然而,对她们自己来说,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这通天就不清楚了。
没人看到的地方,通天的耳朵轻微地抖了下,这是第二次,有一个模糊的浅得像微光的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去,他突然想到一个词,事不过三。
如果能回到相遇之前,明知结局惨痛,终有分离之日,是会狠心从此不见,不使两人命运相交,还是一意孤行如飞蛾扑火,纵九死其犹未悔?
黄雀的话,就像是从他灵台紫府吹过的一缕清风,不解不悟、无爱无恨,不兴半点波澜,远不如他吃鱼时的愉悦心情来的清晰可感,然而那缕风吹过来,就存在过,往后会随着他日渐懂事,会再次吹来,不断吹来,直到吹皱一池春水。
现在,他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痒痒的,像被人用大鹅的绒毛挠了一下,一点也不痛,但很奇怪。
不懂,所以他就只盯着自己的小老鼠,小鼠儿待在熟悉的盒子里,里面放着木屑和干果,它那颗小小的心就跳得没那么剧烈了。
“师兄。”
他突然喊元始,“我能养着它么?”
通天举了举手里的水晶小圆盒,北地矿产丰饶,来往市人喜欢用这种透亮清澈的石盒装活物。
“当然可以!”
只是一只小老鼠罢了,怎么不可以呢。就算师弟没有养活物的经验,他也是可以帮师弟照顾这些讨师弟喜欢的小东西。
能进玉京山,是这些不开灵智的俗物宿世的福分,若能搏他一二笑颜,这些家伙死也值了,只是要小心一些,万不好在师弟养小动物兴致尚浓的时候不小心将它们照料死了惹师弟伤心。
果真如此福薄…元始多瞧了那盒子里的嫩黄鼠子几眼,那他真需要仔细看一看这鼠子的长相,趁师弟没有发觉之时换一只有福气的来。
听到两人窃窃交谈的太上微不可查地摇头,他小师弟有个奇怪的特点,称呼他是大师兄,对于元始则要么直呼其号,要么只管叫师兄,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只有元始一个师兄呢,然而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项,太上便纵容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