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六天六夜已然过去,杨远、俞忱成了祁笠的向导。杨远、俞忱在前,祁笠在后,单排而上,荆棘遍道,杨远、俞忱往复此道数次,荆棘山道走得多了,哪里有坑洼、哪里土松,或者哪里青石不可踩踏,自然一清二楚。
祁笠、杨远、俞忱登山的速度自是快了很多,但荆棘山道障碍颇多,时而狭窄、时而陡峭,枝叶藤蔓交错缠绕,有时不得不弯腰穿过,杨远、俞忱时不时劲力推开挡在眼前的枝条藤蔓。山道蜿蜒曲折助长了路程,太阳悬挂空蓝天正中时,祁笠终于看到了那株新植物。
祁笠走在最前方,慢慢靠近新植物,戴着手套轻轻摩挲着叶子,椭圆形,边缘微微泛起波浪,叶脉清晰可见,更是纵横交错,只是波浪比一般的古柯叶泛起的波浪深度、角度、宽度大了些许,而与一般古柯叶的脉络走向完全相反,古柯叶的分支脉络从一条主脉络分向四面八方,而新植物的每一条叶脉却是主脉络并无分支。
祁笠鼻尖靠近叶子,凝神嗅了嗅,叶子散发出一股特异的气味,淡淡的,略带辛辣气息。祁笠再次靠近,几乎鼻尖贴近叶子,霎时间,像吃了薄荷,沁人心脾,一股清凉直入大脑,登时清醒了。
杨远、俞忱协助祁笠,摘取了一片叶子,找了一棵普通小草,祁笠捏着一精亮、透明玻璃仪器,细短滴斗,一滴透明液汁落在小草叶片正中心,叶片轻盈地摇曳在空中,载不了汁液。液汁从叶片滑落在地,侵入土壤,似是小草根茎吸收了汁液。
少顷,祁笠察觉一丝黄色悄寂地从小草叶正中心浮现,起初是淡淡的黄色,逐渐加深,黄色漫向小草叶四面八方,不久成了枯叶,山风一吹,枯黄的叶子飘落在地。
“祁……教授,毒性太强了。”俞忱半蹲在祁笠身旁,睁着大眼,“好险啊。”俞忱满脸侥幸、九死一生。
杨远隔草对视俞忱,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嘘!”提示俞忱莫要出声,眼神却投向祁笠。俞忱顿时明意,安静地俯视着小草。
太阳偏离蓝天正中心,山风拂过祁笠的发丝,视线落在小草根茎,同小草叶枯黄的过程,一抹抹黄色从根茎散向茎叶。
须臾,小草似换了一身衣装,完完全全披上了一层枯黄,枯叶随风飘向半步远的邻草。
祁笠心想:“一场雨下来,动物将枯叶踩进土壤,周边的植被吸收着浸了毒的水分,周而复始,终是摆脱不了枯衰的结局。如此毒性的植物,动物也会闻味远离。”
祁笠找到一适合俯视周边的高点,伫立高地之上,回想起,左边植物,全是枯萎。右边的植物越是靠近它越枯萎,越远离越茂盛。以它为中心向四周观望,是渐变色的灌木丛。靠近它的大小树木全成了枯枝。
祁笠心想:“面临同一毒性,左边枯萎,右边茂盛,什么环境抵御了毒性,还是山风从未吹向右边。从未吹向右边,可是右边也有枯萎。”
祁笠从包里拿出一高清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走向新植物,咔咔几声又是几张照片,“枯藤水。”
“什么。”杨远、俞忱一脸茫然。
“这株植物,枯藤水,藤蔓似死藤水的茎,表面光滑,但颜色似灰似棕,更像枯朽木。”祁笠说。
俞忱说:“这新植物的名字是枯藤水吗。”
杨远应了一声,二人看向祁笠,只听得祁笠也应了一声。
祁笠、杨远、俞忱采集了枯藤水的一些枝叶,收拾好行李,步履山的右侧。
祁笠走在最前方,拨开灌木丛,杨远、俞忱顺着祁笠开通的小道缓步前行,每步行一段距离,祁笠驻足收集周边的枝叶、土壤,太阳西落,星月当空,祁笠找了一片平缓之地,驻扎宿营。
祁笠摸摸索索找到一处高地,伫立磐石之上,手电筒的灯光扫向四周,心想:“此处距离枯藤水,不知多远了。”
“祁教授!”俞忱站在营帐旁边,冲着灯源处高喊。
“什么事。”祁笠说。
“祁教授,你听,怎么还有小孩的哭声。”俞忱浑身毛发竖立,鸡皮疙瘩密密麻麻。
漆黑山夜、密林笼罩,树叶阻挡月光使其无法穿透浓密的山林,漫天繁星也只能透过树叶缝隙偷窥,又转瞬即逝。
幼童的哭声、吼叫声、呼啸声频频响起,扰的俞忱、杨远思浮联翩,诡异、阴森、一惊一乍的气氛直冲二人脑海。
各种声响划破山峦,似是淹没了不远处的急流水声,这水声又像是从高处垂落而下,猛烈撞击下方的水潭,震起低沉的轰鸣声,又像是高空的霹雳之声,又或似麋鹿的空灵之音。但俞忱、杨远、祁笠似乎并未留意远处的水声。
“不是哭声,是鸟声。有一种鸟鸣,神似幼童的哭声。”祁笠走向俞忱,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先去睡觉。”
“祁教授,你不睡觉吗。”俞忱说。
“等会儿睡。”祁笠说完,跨步走向前方,手电筒射向山林四面八方。
“果然是鸟声。”杨远、俞忱躺进帐篷,拉好门帘拉链,二人依偎着,四目将闭未睁,耳朵竖起,凝神听着山林之音,内心打怵。
“杨远,说实话,你怕不怕。”俞忱声音忧思颤抖。
“怕。”杨远丝毫没有犹豫。
“我也怕,只听这些声音,鸡皮疙瘩没消停过。”俞忱说。
“可能第一次,都会害怕。第一次野外宿营,就是这种深山老林,恐惧也正常。”杨远说。
“祁教授说,深林中处处充满未知,这就是恐惧的未知吗。”俞忱说。
杨远点了点头,“祁教授,不会恐惧未知。”耸了耸肩。
杨远、俞忱的夜谈之音消逝在山林中,时不时一束灯光穿透山林,宿营附近并无受枯藤水影响的植被,处处枝叶繁茂,灌木丛密集挺立,绿意盎然。
祁笠探察一圈,并未发现异常,也就打消了顾忌,走向一视野高地,借着灯光眺望四周,漆黑笼罩群山,深不见底,月光洒落却被深山吞噬。
左侧群山环抱,山腰相间,猛然间,一束强光直逼祁笠眼帘,炫目刺眼。
登时眼前一晃,祁笠再次睁开眼时,强光已消失深山中。
“灯光?探险的人?”祁笠低吟着,抬臂望了一眼手表,直径回了宿营地。
俞忱已然进入了梦乡,杨远望着帐篷顶发呆,一束弱光闪过,又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便知悉祁教授回来了。
打开帐篷拉链,探出头来,“祁教授。”轻轻喊了一声。
祁笠应了一声。
确认了祁教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杨远便缩回帐篷,安心睡觉去了。
祁笠回到帐篷,拉链并未锁紧,留了一点缝隙。侧卧着,眼睛透过缝隙望向山林,倾听深山夜音,思绪不断涌出。
“邢玖找到了吗。”想着想着,便摸出了手机。
手机没有信号,也没有关于邢玖的消息,只有上山前何酝发来的几条消息。
祁笠放下了手机,眼望帐篷外面,脑中回放着那天从山中跌落的场景,是邢玖舍命救下了他。
幸好,幸好没有处理掉垃圾袋,那垃圾袋里装着医用棉签,是沾了邢玖血迹的棉签。棉签送去了市区刑侦大队,还画了邢玖的肖像,接下来,就是等结果,有了这两项重要线索,定能找到邢玖,现在面临的最大阻碍,就是时间问题了。
祁笠换了个姿势,继续想着,“有了邢玖的血迹,就可以进行DNA匹配。还有肖像这么重要的线索,按说应该很快能出结果的,可是七天即将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收到刘所长的消息。”
“蓟劭说,祁贽对肖像颇有研究,又是计算机天才,还是学生时,便帮助刑警侦破了多起失踪案。如果祁贽来了紫蔓山,时间问题也许就不存在了。”
祁笠蹙了一下眉,低吟了一声,“可是,祁贽刑警什么时候才到紫蔓山。”
“还是要等。”祁笠翻了个身子,神色黯然,嘴里碎碎念,“邢玖,你到底去了哪里,你身上的伤怎么处理的。”
蓦然间,祁笠一手比量着,“如果邢玖站直,脱下鞋子,他的头顶差不多到我的鼻梁中部位置,蓟劭说,邢玖的净身高约168厘米。”
祁笠努力回想邢玖的脸孔,越想越揪心,“总感觉从前在哪见过邢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到底在哪见过邢玖。为什么一看到邢玖的脸,就不由得熟悉。”
祁笠再次点开手机,望着一幅画像,“杨远、俞忱也说,一看到邢玖的脸,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帐篷外,山林中时不时出现几束灯光,光线仓皇不定,来去匆匆,时亮时灭。
祁笠自顾自想,早已忽略了灯光,确切地说,思虑担忧邢玖一事,使他陷入了深思漩涡,越陷越深。
至于飞鸟惊啼,动物四窜,细枝草根断裂之声,更没有引起祁笠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