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一手掀起风衣底端,垂眸咬住衣角,双手劲力撕下衬衫一角。
“给我,我帮你包扎。”祁笠伸手取过衣条,缠来缠去,黑影的双手包扎好了。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了救我吗。”祁笠说。
黑影垂眸不语,祁笠观察着黑影的视线,“我的手问题不大,只是擦伤了外皮。”抬起双手在黑影眼前晃了晃,“你看,没怎么流血。下山敷上创可贴,明天就好了。”
黑影偏头眺望山下,祁笠心想:“他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游客吗。听见了我的呼喊,特意过来救我的吗。”
祁笠注视着黑影,一双黑靴,黑色休闲裤,黑色风衣,白皙俊美的脸庞沾了点湿润的土壤,乌黑的短发,“对不起,害你脸上划了一痕。”
一条一寸多长的细痕突兀地浸出鲜血,祁笠望着那条划痕甚是羞愧,懊悔。
“他为什么不说话。聋哑人不会说话,但是会用肢体表达。”
祁笠内心想着想着,突然一惊,“聋哑人吗。如果是聋子,所以刚才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做了什么啊,对着听不到声音的人,破口大骂。”祁笠内心一沉,悔不当初,歉疚不已。
祁笠移动脚步,蹲在黑影眼前,瞅着他的眼睛,“你听不到声音吗。如果你能听到声音,就点点头。”
黑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能听到声音。”祁笠脸上轻松了少许,转眼一想,“能听到声音,就是不说话,是个哑巴吗。”
“你不能说话吗。如果是,也点点头。”祁笠注视着他。
黑影望了一眼祁笠,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哑巴。长得挺清秀俊气,美貌惊人。”祁笠内心嘀咕一声。
祁笠起身,找了一根细枝,蹲身整理黑影身旁的山土,“祁笠,我的名字。”又将细枝递给黑影,“告诉我,你的名字。”
黑影接过细枝,地上赫然显出‘邢玖’,字体极其美观。
“邢玖,你的字很好看。”祁笠说。
祁笠见邢玖包扎着的双手浸红了鲜血,心想:“得赶紧下山,他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
“稍等。”祁笠起身上山捡起丢下的物品,回来时手里拿着一顶黑色鸭嘴帽递给了邢玖。
“我们下山,你的伤口急需重新处理。”祁笠扶着邢玖将起,猛然间邢玖右臂试图挣脱祁笠,神情痛楚,嘴唇发白,左手捂着腰腹。
“先坐下。”祁笠说。
邢玖垂眸倚靠着白冷杉,祁笠刚掀邢玖的衣角,登时一只手揿紧衣端阻止了祁笠。
祁笠停下动作,或许伤口太痛,不小心弄疼了刑玖,“我慢一点,你忍一忍。”
邢玖一只手依旧揿着衣服底端,祁笠松手,“我不检查了,你自己来。”
邢玖拽起衣襟,低头咬紧衣角,左腹靠近腰间部位一根细枝刺穿肚皮,竖插而立,鲜血浸染了周边皮肤,肚脐下方隐隐约约露出一条横着的陈旧疤痕,腹肌紧实也沾染了红色血渍。
邢玖咬着衣角偏头望向一侧,左手摸索着细枝的位置,试图将其拔掉,祁笠迅疾握住手腕阻止了邢玖,“不能拔,露出的细枝如一根食指长度,但如果刺得很深……拔出来会导致大量出血。”
邢玖的左手耷拉在地上,“先别动,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周边,不能感染了。”祁笠侧身打开双肩包,掏出便捷式酒精、棉签、绷带。
再次转身时,双手悬在空中,整个人怔住了。嗖地一下,邢玖握着细枝劲力一拔,祁笠想阻止也晚了。
登时鲜血汩汩冒出,邢玖掷了细枝,左手捂伤口之际。
祁笠迅疾握住了他的手腕,“你真是……”
祁笠瞥见邢玖额角露出冷汗,眼神迷离,唇瓣越加发白,“听话,别再动了,我来处理伤口。”
也许太过疲倦,邢玖后背紧贴白冷杉,却半眯着眼睛盯着腹部。
祁笠手拿棉签刚接触到皮肤,邢玖猛然一颤,劲力收缩腹部,祁笠拿着棉签继续涂敷,邢玖只身后缩,似要避开。
祁笠轻叹一口气,抬头望着邢玖,“我知道,你很疼。但是,你要忍一下,很快就好。好吗。”
邢玖摇了摇头,伸手夺取祁笠手中的棉签,低头垂眸,牙齿咬着衣角,右手拿着棉签清理腹部伤口,接连用了数根棉签。
祁笠蹲在一旁,注视着邢玖,心想:“邢玖,你舍命救人的时候就没想过受伤吗。忍不了疼,又救人;忍了的疼,又无法忍受清理伤口的疼。”
“还有纹身,PSG。”邢玖的棉签涂着涂着,左腹隐约露出三个紫色字母,祁笠试图转移邢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疼痛感,诧异地说。
邢玖一怔,迅疾调整姿势,用衣襟挡住了纹身,“PSG,肯定对你很重要。喔,怎么还挡住了,还舍不得给旁人看。”祁笠微笑着说。
邢玖劲力向前挺身,一手夺过祁笠手中的绷带,咬着衣襟,双手颤抖着一来一回将伤口包扎紧实。
祁笠一惊一怔地注视着邢玖,蓦然间感觉他的脸有点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祁笠没再多想,见邢玖虚弱地倚靠着白冷杉,动身捡起地上的棉签装进了垃圾袋。
祁笠收拾好背包,半蹲在邢玖身前,“来,我背你下山。”少顷,祁笠察觉后背毫无动静,转身对上邢玖的视线,“你救了我,害你受了伤,自然是我背你下山。”
邢玖目不转睛地望着祁笠,眼神迷离,摇了摇头,似要拒绝。
祁笠内心轻轻一叹,“你真是……我……”竟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扶你下山。”祁笠无奈地说。
邢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脑袋紧贴树干,“你别摇头啊,你受伤了。”祁笠瞥了一眼邢玖的腹部,黑风衣遮挡看不出什么,眉头一紧,“既然这样,只能抱歉了。”
祁笠起身弯腰抄起邢玖,双手触及邢玖身体的一瞬间,一只包扎白练的拳头直逼祁笠的右脸,拳头劲力疲弱,祁笠懵怔在原地。
邢玖双腿骤然紧缩,蜷成一团紧贴树干,微睁着眼,恐惧、惊慌地直视着祁笠。
“别怕,我带你下山。”祁笠探索着将扶邢玖,一手握住邢玖手臂他扶起。
邢玖不知精神错乱,还是想通了,老老实实地配合着祁笠,不再拒绝。
走到藤蔓下垂处,祁笠眺望四处,仅此处距离小道最矮,“我背你下去。”
邢玖摇了摇头,挣脱祁笠,似要独自离开。
祁笠一脸无奈,从背包中摸出登山绳,欲要用绳子捆住邢玖先行送他下去,“我先放你下去。”
砰一声,一只拳头砸中了腹部。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祁笠后退了几步,愣住了,眼睁睁地望着邢玖一步一回头地去往了山上。
“邢玖!”祁笠喊了一声,大步追了上去。
谁知,邢玖竟捡起一根枯木枝直指祁笠,眼神犀利地盯着祁笠,整个人以防备的姿势、神态抗拒着祁笠,也许是敌对着祁笠。
祁笠顿住了脚步,一步一回头地走向藤蔓下垂处,“我不动你。邢玖,你过来。我先下去,等会你尽管向下跳,我会接住你。”
须臾,邢玖点了点头,蹒跚着回到了藤蔓下垂处。
祁笠顺着藤蔓落在窄道上,转身面向邢玖时,张开的双臂悬在半空中,“邢玖!”只见半丈高处空无人影。
祁笠迅疾抓住藤蔓跃回高地,“邢玖!邢玖!”祁笠极快地扫视山地,邢玖正向东南方向奋力疾跑。
祁笠跌跌撞撞追上邢玖,右手紧握他的手腕,左手拳头紧握,声音低沉有力,“你怎么回事!说话!”
祁笠怒视着邢玖。
嘎吱一声,邢玖晕倒之际,祁笠拖住了他,苦笑了一声,“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窄小狭道,仅一人通行,祁笠背着邢玖,用登山绳捆绑着。半路上邢玖醒过一次,然后奋力挣扎,挣脱失败就张嘴劲力撕咬祁笠的肩膀,祁笠忍着疼痛,忽视邢玖乱闹,“这次该你说抱歉了。”
之后,邢玖一动不动地趴在后背,祁笠来到三岔口处,迅疾检查邢玖的伤势,腹部的白色绷带染成了鲜红,旁边路过的游客,“啊……太严重了,快送医院!”游客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邢玖躺在地上猛地睁开眼睛,眼瞳极骤,抓起身旁的帽子,冲开人群,奋力跑向棕木小道,是那条曲径通幽不知去向何处、铺满竹叶的小道。
祁笠迅疾上前,双手紧扣他的肩膀,“再跑,绑你去医院!”
周边的游客顿时满脸狐疑,嘀嘀咕咕,一脸诡异地盯向祁笠。
祁笠抄起邢玖直径下山,邢玖头部紧贴祁笠胸部,一只手向下调整帽檐,刚好掩蔽了面门。
“保安!保安!”游客急促大喊,声音划破了小溪。周围的游客闻声而奔,纷纷聚向溪水木桥。
祁笠刚奔向溪水木桥,“祁教授!”孟希的声音从上游传入耳廓。
孟希正在溪流中戏水摸鱼,弯腰抓了一条大鱼,刚挺直身躯向章若云炫示,蓦然丢下大鱼,视线随着祁笠游动,“章若云,快回头,祁教授是不是受伤了。”
章若云睁着大眼,“好……像是。”
孟希迅速上岸,边穿鞋子边嚷,“小蓟初,姐姐先走了,改天玩,我们的祁教授受伤了。”
岸上的游客,视线齐刷刷地跟随奔跑着的孟希,投向溪水木桥。
“祁教授,你的衣服划破了。”孟希冲开人群,满脸担忧地望着祁笠,章若云站在一旁。
“发生了意外,摔了一跤,我没事。”祁笠说。
“吓死我了。”孟希、章若云舒了一口气。
“最近的医院在哪,邢玖受伤严重。”邢玖歪着脑袋贴在祁笠怀中。
孟希瞅着祁笠怀中的邢玖,伸手抬了一下帽檐,脸庞白得令人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试探他的呼吸,“祁……教授,他好像没呼吸了吗!”
登时,溪水木桥上游客喧闹起来,“保安!保安!”
一名游客冲着人群聚集最多的上游大喊,“有人受伤了,最近的医院在哪。人快不行了!”
祁笠迅疾将邢玖放在木桥栏杆处倚靠着。孟希摘下邢玖的帽子,清秀俊美的脸庞尽显得苍白了,“祁……教授,我好像见过他?”孟希似向祁笠求证她的疑问。
孟希扶着邢玖肩膀,祁笠伸手一探,“还有呼吸,比较弱。”又掀起风衣底端,一只手猛然揿住了祁笠的手腕,邢玖正半眯着眼睛盯着祁笠,吃力地摇了一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游客满脸狐疑。
祁笠说:“邢玖,你呼吸太弱,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邢玖不应,松开了祁笠的手腕,吃劲地揿着风衣底端。
“小帅哥,你受伤了,得检查伤口。”游客们纷纷替他捏了一把汗。
祁笠深吐一口气,“邢玖,你家人在.......”或许太着急了,一时忘记他不会说话,站起身,对着身后的游客,“他叫邢玖,是个哑巴,谁认识他,快联系上他的家人。”
游客叽叽喳喳,“不认识。”
“你认识吗。”
“我也不认识。”
“警察!”一冷峻的声音突兀地从人群头顶传入游客耳中。
孟希、章若云一脸惊讶,“祁……教授,蓟初的爸爸是警察吗!”
祁笠一怔,微微抬头,蓟初的爸爸是警察?刚要开口说话,祁笠发觉腿部一紧,低头一看,邢玖正吃力地抓着他的裤子。
祁笠蹲下身,安慰着他,“会没事的,警察来了。”
游客抬头瞅着手持深蓝色小本的警察,嘟囔着,“蓟劭,警察,普海市刑侦大队。”纷纷看到了希望。
邢玖拽着祁笠的上衣,奋力前倾,一头埋进祁笠怀中。
祁笠登时一颤,邢玖正用指甲劲力揪掐他的双臂。祁笠伸出左手抚摸邢玖的后背,“我知道你疼,再忍一忍,现在带你去医院。”孟希给邢玖戴上了帽子。
“情况如何。”蓟劭视线落在祁笠身上,衣衫褴褛,双手染着血渍。
祁笠说:“呼吸薄弱。一根细枝插进了腹部。”
蓟劭伸手触及邢玖肩膀,试要接过邢玖,“我知道医院。”
忽然,邢玖吃劲地缩向祁笠怀中,面孔死死地埋进祁笠的胸前,“蓟警,还是算了,直接去医院。”
孟希背起祁笠的双肩包,目送祁笠抱着邢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