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将取下的簪子拆开,上头的如意结远远看去是金子制成,实际上赵棠知道这是镀了一层金粉的铁丝,虽说做不到话本中那般削铁如泥,但已经是此时他们手中唯有的铁器。
赵棠将手中拆出的如意结递给周典军,“原想着用铁丝将这木栅门的柱子锯开,可这东西于木石一类的器物而言并不锋利,对上血肉却十分锐利,容易伤了自己,今日怕是要麻烦二位做排塞脏⑴了。”
撬锁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不好听,但有些军中有时会因为这项技艺偶尔会派上用场,所以会教给兵卒。
周典军双手接过镀了层金粉的如意结怔愣地站在原地没动,“小姐,末将不会这个。”
周典军说的是实话,他并非是不善此道,而是真真切切的不会,公主亲卫中并不教,遴选进公主亲卫之前所待的军队之中只有些许人会这样精细的技巧,而他粗手粗脚的实在学不好这样细致的活儿。
两个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后的希望——谢敏诏的身上。
谢敏诏不负众望的从周典军的手中接过那枚小小的如意结,“末将在蓟州时确实学过,可…”谢敏诏转头看向门口的木栅,“这写木棍之间的空隙极狭,末将的胳膊难以通过。”
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开锁并非难事,殿下也学得会。”
赵棠点头,看着谢敏诏小心细致的将如意结拆开还原成原本一条细细长长的铁丝。
铁丝与金线不同金丝线易弯折,而铁丝不易弯折,这也是为什么铁丝不能像金丝那般做成如细线一般,因为不易弯折,想要做的如同细线一样需要更高的技艺,可惜赵棠还没找到这样技艺高超的匠人,她手中的这枚如意结已经是宫中手艺最好的老手艺人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谢敏诏将如意结拆成一根铁丝,又弯折两次后才递给赵棠,轻手轻脚的走到门锁边,突出的山体恰好为他的动作做了遮挡,即便有了天然的掩体,谢敏诏的动作也是十分的小心谨慎,生怕发出一些不必要的动静将人引过来。
赵棠左手穿过木栅握住门外的铜锁,右手捏着铁丝,谢敏诏则是站在她的身侧,压低着声音指导,低声絮语,气息飘来时赵棠的耳尖有些发痒,周典军则是站在距离二人稍远些的位置侧耳注意这周围的环境。
赵棠耳中按着谢敏诏的话一点点试探,突然一声咔哒声,锁头打开的声音落在耳边十分的清晰,但是下一瞬谢敏诏的右手硬生生从木栅之间穿过将锁合了回去,赵棠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在瞬息之间将手收了回来接着把铁丝收回袖中。
不过须臾有两人从凸出的石壁后露出身形确认牢房中的人数之后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
赵棠心中划过凉意,不过也就是瞬间而已,转眼她就恢复了平常心态。
足音远去,又过了许久地牢中恢复了前头的安静无声。
赵棠这时才分出心神去关注谢敏诏的胳膊。右小臂上处的衣服不似之前的齐整有些凌乱,但依旧看不到衣服的肌肤,但是赵棠知道在玄色窄袖下定然会留下一片青青绿绿的伤痕。
那木栅之间的间隙极为的狭窄,便是她的胳膊伸出去想要自若的动作尚且有些艰难,谢敏诏的胳膊强行伸出去,定然会有剐蹭,只不过赵棠不好贸然的叫人撸开袖子好方便自己查看伤势。
谢敏诏丝毫不在意小臂上的剐蹭,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小姐,”谢敏诏微微偏过头看向赵棠“继续吧。”
点点头之后赵棠从袖中取出铁丝,再一次站在了门锁前。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赵棠也不需要谢敏诏的指导直接上手,兴许是上天的保佑又或者赵棠本就于此道十分有天资,铜锁十分顺利的被打开了。门锁打开的一瞬间锁头便要落到地上幸而赵棠演技手快的接住。
虚惊一场。
门锁打开之后出去变成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谢敏诏在前,周典军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将赵棠护在中间,对此赵棠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人贵有自知之明,而她不仅有自知之明,也不是一个逞强的人,“本宫的拳脚功夫不过尔尔,便不在两位面前班门弄斧。”
这一局定却不是为了逃出去,而是为了扰乱视线,毕竟赵棠来此地的目的尚未达到,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谢敏诏和周典军身上的兵刃早就被搜刮一空,手中唯有那一根铁丝,只不过赵棠对此也有应对的办法。
她再次伸手在头上摸索片刻,又取下两柄发簪。
一柄馋死赤金响铃簪,一柄缠丝赤金镶珠簪,两个簪子外表上看着不同但却有一处共同之处那就是它们的尾端看着要比寻常见到的簪子锐利,只一眼谢敏诏和周典军就心领神会的从赵棠的手上各取走一柄发簪。
紧接着谢敏诏将那镀金的铁丝一分为二他与周典军手中各一,这样分配下来他们二人手中算是各持两个利器。
看着手中的发簪还有只有一半的镀金铁丝周典军觉得这是他打过的最简陋的仗。边上的谢敏诏心中倒是没想这么多,不说他在西南黔中道时的经历,便是他尚且年少时在蓟州时,军中抵御外敌,情况紧急时,莫说是女子的锋利的发簪和镀金的铁丝,连人都能成为武器。
周典军还有谢敏诏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借着得天独厚的掩体缓慢的朝前走,此时已是丑时,正是人最为困顿,昏昏欲睡的时候,这个时候人的注意力还有反应力都不如白日里,而周典军和谢敏诏本就因为被抓而精神高度紧绷,毫无睡意,以有心对无心,守在最近的入口处的四人自然是敌不过的。
赵棠站在牢房的门口看着两个人贴着山体缓慢移动,在快要显露出身形时两个人快速出手,周典军在前,手中的发簪还有被掰直的铁丝飞快脱手,朝着左侧入口处的两人飞去,谢敏诏慢他半步手中的利器也奋起直追直逼右侧的守卫,若是有人能跟随着利刃便能听到清晰的破空之声。
距离太远,听不大利刃没入皮肉但是赵棠也没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几个呼吸之后她才越过木栅绕过遮挡严实的山体,朝外间看去。
谢敏诏还有周典军在利器脱手的几息后从掩体之后飞身而出,拼尽全力终于赶在门口守卫倒下的那一瞬间将人拉住。
因着距离过远而发簪与铁丝又太轻,加之烛火晃动,两个人纵有百步穿杨之能也不能保证一击毙命,只不过人在惊骇时反应迟滞,一击未能毙命谢敏诏抢过守卫腰间的佩刀又补了两刀。
而一边的赵棠则是疾行而来捡起了地上的一把佩刀,周典军则是捡起剩下的最后一把佩刀转身走向尚在牢房之中的侍卫们。
入口处的守卫身上没有钥匙,先前的铁丝此刻正牢牢地钉在入口守卫的身上,没有第二根铁丝方便赵棠撬锁,故而周典军只是一面将手中的多出来的一把佩刀递给被关在牢里的侍卫长,一面自己在外间挥刀将木栅砍断。
待侍卫们从牢房里脱身,周典军捡着重要的话嘱咐了几句,当然,全是赵棠先前便与他说过的话,紧接着便朝着入口处奔去,片刻间牢里便空空如也,只有地上被打开的铜锁还有一地的木屑能够证明有人来过。
这地牢里九曲十八弯,一群人顺着方向朝外走去,手中握着大刀,犹如煞神一般,所过之处犹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间收割人的性命。
可能是没想到有人能逃出牢房,地牢里把守的尽是些小喽啰远比不上晨间遇上的那群人,甚至连跟随在鲁管事身边的壮汉都不如,就算此刻只有谢敏诏周典军两个人对付他们也就跟切菜瓜似的,抬手落下就是一个。
赵棠被护卫在中间,几乎没有出手的机会。
一群人安安静静的穿过迷宫似的地牢,好半晌才走出地牢的大门,只不过来时他们蒙着眼此时夜色浓郁辨不清方向,不知身处何方。
赵棠今日穿的是一身绛紫色的窄袖衣裙,夜色中与那玄色相差并不大,都融在黑夜之中不好辨认。
十名侍卫与赵棠三人在地牢的出口兵分两路。
再怎么注意地牢的动静终究还是引起了守在其他方位的注意,只不过夜色深重,数十名侍卫的身影更为的惹目,没有人注意到赵棠三人闪身躲在了一旁的拐角里。
黑夜是最好的掩体,更别提还是在山矿之中,道路崎岖难行不说没有光照的情况下双目难以视物,便是想追也不好追。
三人的藏身之处一片漆黑狭窄,外间的脚步声从嘈杂到安静再到嘈杂,最后归于寂静无声,赵棠听不到近在咫尺处谢敏诏的呼吸却能感受到阵阵热意。这的空间实在是太挤了。
多年前的幽云十六州全民皆兵,婴儿的哭喊声得不到娘亲的呢喃抚慰,只会招来敌人毫不留情的屠刀,连不足六岁的稚童都知道大口的呼吸会引来坏人,而谢敏诏自小在家中接受极为严苛的军武训练,越是紧张危急时刻他的呼吸越轻越淡,近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