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棠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还是希望是去哪个能如同她最开始设想那般发展,幸亏老天是站在她这边的,第二天一早赵棠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虽说赵棠昨日留在宫外的公主府,但帝后心疼女儿,羲和公主府与皇宫隔得并不远,赵棠如往常一般在武成阁点卯,没多久就见季明也来了,像是失了魂一般坐下好半天没有动作,赵棠收回自己大量的视线。
昨日雨大,即便借了李老丈一家的屋子落脚躲雨,可总归是淋了雨,心里又装着事,昨日到家后便有些发热,今日强撑着当值也总有些恍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季明愣了许久。
“季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季明平日里虽然有些话多,但能力不差,又是个热心肠,武成阁里不乏与他交好的人,见他枯坐,面色发白关切的问了一句。
来人也是个大嗓门,武成阁也不大,大家都是安静的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昨日旬休,今日上值,一大早的许多人都有些静不下心,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季明惨白着脸,有那么一瞬间张不开自己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不过也不过是一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机灵,昏昏沉沉的脑子都不能阻止他想要侃侃而谈的心。
这是他昨天与夫人两个人商量好的。他如今不过是个七品的庶吉士,位卑言轻,即便是上折子也会被压在最下面,非但不能引起朝中的注意,反而会因为越俎代庖而受到处罚。越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影响的范围就会越广,也能起到进言的作用。
这是季明和秦若青两个人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所以季明开始发挥自己的优势。
“多谢钱修撰关心,”季明有些虚弱道,“昨日我与夫人出城游玩,不巧路遇大雨,淋了些雨,受了寒。”
他脸上的虚弱苍白做不得假,钱修撰对此报以同情,“季大人感染风寒身残志坚的前来当值,实在让人佩服。”
钱修撰脸上的佩服不似作假,昨日的大雨大家都有目共睹,淋了雨确实容易受寒。
今日薛成方薛老依旧告假没来,武成阁颇有些现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上头的薛老今日不在,旬休后第一日上值,又尽是些年轻人难免有些懈怠,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突然就听到有人谈起近些日子的炭价来。
世人常道穷翰林并非是妄言,这是事实。翰林院中俸禄不高,翰林院中除了部分人出身显贵,其他的多是出身普通人家,对于这些日常的菜价煤炭也多少有些耳闻。
话赶话的说到了这,季明也趁机说起了自己在城郊的见闻,“我投宿的那户人家也说,这些日子炭价一直上涨,他们一家舍不得用,秋末了,一家人围着一个小小的吊炉取暖,实在是让人——”说到最后季明切实的有些感伤了。
“这……”武成阁中不乏热血之人,对于这样的事真情实意的产生了忧绪。
七嘴八舌的说起这炭价来,到了兴头上出口的话便有些不经思考了。
“咳咳咳。”季明眼见着诸位同僚的话有些过激,赶紧出声提醒。
“季兄风寒严重了,不若今日便告假歇一晚。”这是愣头青。
“朝中大臣终日繁忙,想来是还未曾注意到炭价异常。”这明显便是机灵人了。
当朝的公主同室而处还敢说些大不敬之语,不仅是头上的乌纱帽不想要了,恐怕是连自己的项上人头也不想要了。
注意这边许久,见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赵棠站起身,面带笑意。
“诸位大人在说什么,可否让本宫也听一听。”听着是询问,实际上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一众官员四散开,将中间的位置让出来“殿下。”
季明也改坐为站,“殿下。”
“我见诸位同僚聊得热火朝天,不知在聊些什么。”赵棠侧身站着,这个位置,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季明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其余的人聪明的知道这话私底下聊一聊便罢了,可若是当着赵棠的面有些话不便直说了,但总有那愣头青,比如说前头的钱修撰。
“我等在讨论这些日子炭价一事。”钱修撰名贤字季平,与季明同为二甲竟进士,只不过他的名次相较于季明要稍稍靠前些,在翰林院得了个修撰的职。
在赵棠眼神的示意下钱季平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于赵棠,季明见状在一旁做补充。
期间有人送来椅子只不过被赵棠无视了,她抱臂站着听完了全程。
语毕,季明还有钱季平行士子礼道“若此事为真,我等想替他们上书向圣上禀明此事。”
事情发展到现如今的这个地步是季明没能预料的的,但是事已至此,上书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只不过季明的心里不禁自我怀疑,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其余的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当下总是将样子做足了的,便是心中自有思量的人也不曾在这个时候发出反对之声。
赵棠的目光在眼前的所有人身上逡巡,被她看过的人要么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要么便是将自己的头深埋下去,无人敢同她那双清澈、似乎能够洞察人心的眸子对上。
“本宫知晓了,诸位心系百姓俗事,甚好。”赵棠言简意赅,言毕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其他人听这话面面相觑,有些摸不清楚赵棠的意思,不过也没有人敢问她的意思,互相看了几眼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武成阁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三清殿里的隆庆帝,这边的话音落下没多久,三清殿里已经将事情完完整整的听完了。
“请羲和过来。”隆庆帝听完内侍的话倒也没多说别的,只是命人将赵棠请过来。
如赵棠所料,在见到三清殿的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步她走对了。
“殿下,”今日来的不是小周公公也不是梁公公,是一名眼生的小公公,脸上挂着笑来请赵棠,要知道在御前,大家都心照不宣,羲和公主殿下是尊贵人儿,但凡与她有关的人差事少有不体面的,是以今日前来的公公的面上那笑可是实打实的,半点不掺假。
赵棠本就等着手中也没什么要紧事,起身便跟着小宦官去了三清殿留下武成阁一地的窃窃私语。
“儿臣请父皇安。”赵棠揖礼后直起身看向一旁的梁公公。
一边的梁公公感受到赵棠的视线一个眼神边上便有人放上新的蒲团。
这一次书案上什么多的都没摆,只有满桌的奏折。
隆庆帝从中抽出来一份示意赵棠翻开看。
“这…”
赵棠正想说不妥便被隆庆帝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武成阁内的事想必有你的手笔。”
“父皇圣裁,儿臣并无不臣之心。”赵棠连忙开口,生怕慢了一步便有了误会。
隆庆帝觑她一眼,“你且看看。”
赵棠也不说什么不妥之语,老老实实的翻开手中的折子。
一目十行,不过几个呼吸赵棠便将这份千余字的奏折看完了。
“关中府的折子?”赵棠回头确认了一遍。
大昭的石炭场多分布在关中府,为此还特意在关中府设了关中煤运使,与之对应的是水利使和江南织造使。
由这名头便能看出来,关中煤运使专管关中府的煤炭开采、运输之事,可如今这折子却不是关中煤运使送来的,是关中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呈上来的。
折子里说的很清楚,关中府今年所开采煤炭数量骤减导致今年运往各地的炭黑等少于往年,关中煤运使却不曾上报朝廷,甚至为了能够多开采些煤炭,竟强逼工人下井作业。
赵棠不禁皱眉,这样大的事关中煤运使不曾上书便罢了,竟还逞能强逼工人下井开采,要知道一旦矿井塌方,死的便是成百上千的老百姓。
“这煤运使行事太过无状,”赵棠将折子合上,有些愤愤道,“竟是完全不将人命当回事。”
隆庆帝却是一脸平静,“你怎知这便是实情而非构陷?”
“京中炭价接连涨了月余,若非开采的煤炭少了,这价格岂会高居不下。”赵棠当即回复。
隆庆帝却是摇摇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一封折子便叫你下了判断,若是此事是构陷,该如何收场,”说着示意梁公公将手中的书呈上,“肃帝时也出过这样的事,各地炭价上涨,关中府却称是因煤炭开采额与往年相比减损,故而价格上调…”
没等隆庆帝将话说完,赵棠也想起了这事。
最后查证,炭价上涨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石炭场的开采量下降,而是当时的关中煤运使中饱私囊,从官营炭中抽走大半转为私有再高价卖出才导致当时的炭价上涨。
大昭虽规定了炭官营,但也不过是官营为主,并未禁止私营,只不过若是想要私营,需得报请玉京,无皇帝许可便不得私营。
难道这次的事情也是因为关中煤运使中饱私囊了?
不等赵棠想出个所以然,隆庆帝已经给出了解决办法。
“宫中无事,你便替朕去一趟关中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