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庄头，面上看着敦厚老实不假，背地里却常常出入赌坊。”

自古不管什么人什么事粘上一个赌字，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离子散。

涉赌之人赵棠是不会留下的，即便现在没出事，若是那一天出事了，恐怕就没了挽回的余地。

“这样的人确实不可留，表妹心中可有新的人选？”林筱雅抬头，恰巧赵棠此时掬了一捧水，汤泉水微黄顺着小臂逆流，还有的落在了颈窝，热气氤氲，朦胧中更为动人心魄。

下一瞬赵棠的动作就将这份美打破了，她难得孩子气，以手作瓢朝着四周泼水，不等她回答，眼见着要朝自己来，林筱雅当即退了几步开始反击。

两个人玩尽兴了才收手。

“不过一个庄头，不值当费心，不过这里距离皇庄有些近，挑一个能干的来放心些。”赵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表妹心中有成算便好，”林筱雅靠着汤泉池子的边缓了缓准备起身。汤泉泡久了容易目眩眼花，半个时辰最为合适。

起身带起哗啦啦的水声，立即有人进来送上厚实的巾帕和干净的衣裳。

等两人从汤泉房中出来坐到饭桌前恰好能远远的瞥见天际火红的晚霞和夕阳西沉，没入山尖。

晚膳结束两个人进了书房埋首案牍。

“怀安县又来信了。”边说边将信展开递给林筱雅。

林筱雅接过信细细读过，“再有个三五年，苏姑娘必成大器。”林筱雅放下手中的信纸，由衷的感慨道，有些人似乎天生于某一途有天赋，即便年纪尚小也能看出前途不可限量。

在林筱雅看来尚未谋面的苏珏苏姑娘便是于经商致富一道颇有天赋。

即便年纪小，又刚刚经历磨难，但这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苏家的产业现如今已经翻了个翻，虽然这中间必然有赵棠暗中支持的缘故，但若对方是个无能的废物，再多的支持也是白搭。

“是啊，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我大昭的第一位女皇商。”赵棠眼带笑意，面有得色。

“我突然想起玉京中的德显侯一家家风倒还不错，只不过在玉京并不出名，平日里各家的宴会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林筱雅看着赵棠轻声道。

“那个男子四十无后才可纳妾的德显侯？”赵棠对这家有点印象，听林筱雅一提便想起来了。

“正是，”林筱雅伏案在纸上落下德显侯的名讳，“德显侯出身不显，但德显侯夫人出身荥阳郑氏，说起来，与外祖一家也有些姻亲。”

“荥阳郑氏，”赵棠默念一年，“这位郑夫人估计是旁支。”

“是。”

荥阳郑氏少与勋贵通婚，或者说世族与勋贵侯爵之间少有通婚。

世家望族之间盘根错节，其一便是姻亲，武德帝前世族十分看不上皇室勋贵，并不热衷与贵族通昏，实在没有办法了也就是送出嫁旁支，嫡支还是与世家联姻。

武德帝后才转变了风气，但世族自持身份，若非必要也不会主动同勋贵结两姓之好。

“想来荥阳郑氏也是看上了德显侯家的规矩，两家才结秦晋之好，”赵棠靠在椅背上，有些懒散没有规矩，不过这里没有外人更没有长辈，无人指摘她没有规矩，“德显侯府夫人，倒也成。”

若是仅有德显侯夫人这一身份便有些单薄，但又有荥阳郑氏做外家底子便厚上几分。

“笄礼定在在冬月十八我生辰那一日，表姐得提前进宫做准备。”

林筱雅有些话在今晨就想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说“我已定下亲事，是否有些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赵棠愣了愣，“并无规矩说笄礼赞者要是未定亲的女郎，表姐不必如此谨慎，更何况，表姐与王尚书之子定亲，”赵棠抬头瞄了一眼林筱雅的神色并无异常才接着说“王大人任户部尚书，户部之事无论大小需经过王大人之手，表姐与我自幼亲厚，再合适不过了。”

林筱雅一直在关注着赵棠，自然是没错过她偷瞄的动作，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与王家的亲事已成定局，与其整日里怨天尤人，不如想想怎么做才最合适。”

赵棠微笑，“表姐从来就是这样安之若素泰然处之，易地而处恐怕我不如表姐许多。”

这话说的是实话，赵棠从来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她愤世嫉俗，路遇不平时有着如侠客般的古道热肠，政客的审时度势揆情度理并不会体现在她的生活中。

林筱雅抿嘴，笑得有些牵强，若是能够随心所欲谁会喜欢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想法，淡声道“我觉得表妹这样很好，”说完像是怕赵棠不信似的，强调道：“真的很好。”

定定的看了许久赵棠“噗”的一声笑了，“我们各有各的好，互相羡慕实在很正常。”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听完这话林筱雅也笑了，原本有些停滞的气氛瞬间缓和。

将正事说完姐妹俩又聊了聊别的就分手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明日表姐若是不想回府，在庄子上多留几天也可，或者去我公主府中住下也行，”赵棠背对着烛光，像是隐匿在暗夜里看不清神色“总归表姐还是有地方可去的。”

林筱雅回头，嘴角挂着笑，似释然更像是坚定了什么想法“阿棠说的对，总归是有地方可去的。”

今日这一趟说是来庄子上商量及笄礼的事，可实际上这偌大的玉京有什么事是皇室不知道的，再不济还有陈国公府，还有她的母亲陈夫人，哪里需要她一个不过双八年华的女郎出主意下决定的呢，只不过一些心意罢了。

林筱雅看的清楚，只不过她与表妹这样近的关系，这样的话已经不需要说便能够互相明白理解了。

这边两人睡下，远在怀安县，因为生意发展到舒州郡而举家搬入舒州郡的苏珏依旧在挑灯夜战。苏明珠也陪在她的身边并未入睡。

“阿娘自去歇息，这里有儿还有账房就行。”苏珏坐在书桌后，面前摆着许多账本，右手侧还摆着一把算盘，书房里也不止母女两人，还有苏家铺子里的账房先生。

苏明珠手边也摆着账本还有算盘，并没有因为苏珏的一句话就离开，多一个人手便能快上一分便能早些休息。

寅时的梆子声响起时书房里的算盘声才渐渐停歇。

荷月领着人将七八位账房先生送去休息，书房内只剩下母女两人。

苏珏年十三，尚未及笄，这样整日整夜的熬着实在是有些受不住，眼下一片青色，困顿的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

“珏儿，”苏明珠将托盘上的银耳莲子羹放到苏珏的手边，“彩缘阁在舒州郡还未彻底站稳脚跟便想着在玉京开分店，实在是有些冒进了。”

这话苏明珠说的委婉，实际上在她看来是过于冒进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说，甚至连家底都有可能保不住。

苏珏端着莲子羹喝了一口又放下汤匙，人在困倦的时候实在是吃不下，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阿娘说的是，可殿下今年及笄，陛下也立了皇储，若是慢慢来，等我们将生意做到玉京，那是恐怕只能捡别人的残羹冷炙了。”

这些日子苏珏陆陆续续的有收到殿下的回信，也经常有信寄往玉京，又因着殿下的关系，苏珏不得不主动地了解朝政，本朝并没有“庶民不得议政”的规矩，是以有些事情不用怎么打听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若是想要深入，玉京来的信足以解她许多的困惑。

苏明珠听她这样说便不再多言，她懂做生意，但并不懂朝政，做生意也是从她阿耶那里学的，一步步的稳扎稳打，这样冒进的做法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是现在的苏家是由她的女儿，由苏珏做主，即便她有不同的想法也会同女儿商量，而不是专横的做下决定。

苏珏明白苏明珠的担忧，她心中其实也清楚自己的做法有些急躁冒进，但是时不我待，若是一直拖下去，别说别人留下的残羹冷炙，兴许最后的剩饭她们都见不着。

“最迟明年开春，彩缘阁就要开到玉京。”苏珏将账本总和在一起过眼后退了一步，她本来的打算是在今年腊月之前在玉京开一家属于自己，属于苏氏，属于殿下的彩缘阁，但是看了账本之后还是决定退一步，再缓缓。

并非她畏首畏尾的瞻前顾后，原本在她心中苏氏商铺生意利润应当达到彩缘阁利润的半数，今日一盘账才发现并非她想的那般容易。

彩缘阁的背后有殿下的支持，还有殷家出力，苏氏商铺却是实打实自己一步步走上来，这样的利润是从前的苏氏商铺想也不敢想的，但是还不够，虽说比原来的苏氏商铺强过许多，但依旧不够，单凭彩缘阁的利润营收并不足以支撑她在玉京开一家更大更好的彩缘阁。

“行。”苏明珠缓了口气，虽说距离明年开春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但总是比赶在腊月前时间上要充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