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棠仔仔细细的将陈皇后的分析讲给林筱雅听后今日的午膳也呈上来了。
随着饭菜呈上来,两个人默契的闭嘴不再商谈。
一道素烧鹅,一道腌笃鲜,打眼一看都是些地地道道的江南菜。
“表姐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林侍郎是雍州人士,兰姨跟母后一样从小在颖川长大,都是些北方口味,不知道表姐喜不喜欢南菜。
建章宫小厨房里有个善做南菜的厨子,做的一手东坡肉诱人极了,今日虽没有东坡肉却有腌笃鲜也是极好的。
林筱雅在赵棠之后动筷,先是尝了一口素烧鹅,又尝了些其他的菜,最后尝了尝采蘩盛的汤。
一顿午膳姐妹俩吃的开心,陈国公府夫妇也开心,命人送了盘苏氏点心以后也没多做别的。
轻霜将点心放下后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屋内再次只留下了赵棠和林筱雅两个人。
两个人接着谈之前的事。
结合之前转述的陈皇后的分析,林筱雅对于前后两道圣旨背后所含义理解的更为深刻。
林筱雅屈指轻敲桌面,思索道:“陛下对立储一事不满,于你于我有利,时间上宽裕了很多。”
陛下如今身体康健,但已然是临近知天命,立储是迟早的事。
一个帝王满意的储君和一个不受当权者欢迎的储君对她们来说将会是全然两种局面。
“时间是宽裕了,可对我们来说却没什么用,这样有利的局面显然是属于二哥和四哥的。”
赵棠侧身坐着偏首看向林筱雅。
她不得不承认世人眼中的皇位竞争者只有她的那些兄弟,而她、还有她的姐妹们,都只是皇室的依附者。
无事时供养着她们,需要时便将她们当做棋子,往来于各个势力之间。
“所以,最重要的是走到天下百姓、朝臣还有陛下的面前。”林筱雅认真道,“只有让他们把你放到一个竞争者的位置上,才算是真正的有机会拼一把。”
“好。”
话说的轻松,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不好办,不然古往今来女帝又怎会如此之少。
这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契机。
这个机会只能等,因为她们俩都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长什么样,什么时候会出现。
但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巧,想什么来什么。
赵棠和林筱雅等一个能够走到天下人面前的时机,这个时机恰恰好的也出现了,端看两个人能不能把握住了。
春三月中朝廷与百姓最关注的事不是“蚕桑节”也不是“打春牛”,而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
这场考试不仅关系着众多莘莘学子的命运,也关乎着王朝的未来,每每考试之际朝堂上下便做足了准备。
可千防万防今年的科举考试却爆出了丑闻。
有学子联名上书状告本次秋闱有人舞弊。
前朝后宫皆是一片哗然,隆庆帝早朝之时龙颜大怒。
礼部左右侍郎全都被拉下去摘了官帽、褪去官服,推出宫门廷杖百数;礼部王尚书五十五岁高龄在大殿外长跪不起。
一场关乎全国学子命运的考试,若是做不到公平,那么朝廷上下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大昭立国以来从未出过这种事,江南乡试舞弊案,这对于隆庆帝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棠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惊了,江南乡试舞弊案,大昭立国以来闻所未闻,怪不得父皇那么生气。
紧接着赵棠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必然要有人前去仔细探查处理。
这个人可以是前朝的诸位大臣也可以是皇室子弟。
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站起身前往建章宫,她要跟母后商量一下。
远远的看见建章宫门口的秋曼姑姑赵棠一笑,快步跨进了正殿。
“儿臣与母后真是有默契。”
陈皇后微微一笑,招了招手道:“一早知道你会来,科举的事必定也是知道了,与母后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陈皇后的消息来的比较快,也比较全。
她不仅先一步知道了前朝江南乡试舞弊案之事,更是将事情的始末了解了个清楚。
赵棠凝眸思考片刻,开口道,“若是父皇打算指派几位皇兄或者六弟处理此事那女儿便前往大明宫争取一番,可若是派遣朝中大臣处理,女儿似乎没有借口。”
“你有,阿棠。”陈皇后正襟危坐看着赵棠,缓声道,“百余名学子联名上书状告本次江南乡试舞弊案,你可知事涉何人、何地?”
赵棠摇了摇头,“只知道有人上书告发江南乡试舞弊案,但是不知道都有谁。”
“此次秋闱之中宿州乡试的三位主考官。其中两人来自江宁府,还有一人出自霅溪。”
赵棠不可置信道:“竟都来自我的封地上?”
她出生时便得了一块极大且极为富庶的封地。
从江宁府到嘉禾一带,江南鱼米之乡,富饶繁华,每年赋税不少。
没想到人杰地灵,人才也不少。
“事涉三位主考官还有江南众多学子的名誉,你父皇必定会派人前往江宁府、霅溪还有宿州府一带细查,但不会大张旗鼓的去查,你可以借口封地一事陪同暗访官员前去。”
说完顿了顿:“母后这么说你可明白?”
赵棠沉吟片刻,点头,“明白。母后的意思是儿臣比其他人多了个优势,可是……”
赵棠有些犹豫。
陈皇后示意她接着说。
“可是儿臣是主动提还是如何?”她若是主动提不知父皇会如何猜想。
这个节骨眼谁有动作都十分的招人眼,容易引起他人的忌惮,没有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前赵棠不打算向所有人暴露自己的野心。
陈皇后启唇道:“你志在河山,就算此时你父皇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夫妻多年,作为枕边人,陈皇后对隆庆帝的心思虽称不上全然的了解,猜测个六七分还是有的。
皇帝推崇道法,于道家的阴阳相合之论颇有心得,倒不似如今兴起的新学儒生那本对女人当政一事如临大敌。
再说了,赵家早有女人称帝的传统,多阿棠一个不算多。
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赵棠也就不再纠结,纸包不住火,她想参与夺嫡的心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在天下人的面前。
与其被迫暴露不如主动出击。
想思及至此,赵棠就有些坐不住,打算现在就前去大明宫。
陈皇后一眼便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莫急,今日陛下会来建章宫用午膳,你也留下。”
每每前朝出了事隆庆帝都会来建章宫,不管是为了什么,陈皇后都会候着,这已经成了帝后两人之前心照不宣的默契。
赵棠点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临近午膳时赵棠便看见了多日未见的隆庆帝。
母女俩行礼,一礼还未行到底,隆庆帝便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多日没见,阿棠似乎是长高了?”隆庆帝略微回头道,眯着眼看向赵棠。
隆庆帝在前,看着似乎是并肩实际上陈皇后略错了半步,赵棠跟在两人的身后。
“是高了些,”陈皇后姿仪端雅,柔声沉静,“臣妾也不常见她,若不是今日来臣妾这儿用膳,估摸着请完安就不见人影了。”
隆庆帝闻言只是哈哈一笑,“宫里无聊出去耍耍也好。若是想跑马了叫上老四、老六他们陪你一起,城郊有处庄子不错,春日里正合适。”
说完开始细数城郊皇庄内的景色。
隆庆帝尚未登基时也常四处游玩,现如今民风开化,向来不拘着儿女,任由他们出宫,只不过不能跑出玉京城而已。
“有机会儿臣一定带着雅表姐还有几位哥哥一起去。”赵棠点点头应了。
“若是喜欢就告诉父皇,回头孤命人将那庄子划到你的名下去。”
在赵棠看来,父皇做夫君也许不是很合格,但是平心而论做君主、做父亲还是合格的。
起码对她是这样。
出生时封地、封号一应俱全,长大之后好东西也紧着她给,不过也仅限于次了,王图霸业似乎没考虑过她。
但是没关系,父皇也不必感到为难,王图霸业她自己会争取。
赵棠心里装着事,一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幸好隆庆帝因江南乡试舞弊案一事烦忧,没注意到。另一边的陈皇后注意到了连连朝赵棠使眼色。
赵棠收敛心神,端正仪态。
午膳撤下去之后隆庆帝也没有走的意思,这些天的事太多,前朝忙的不可开交。
今日因舞弊案下朝早了些他才略微有了休息的时间。
赵棠坐在下首,看着隆庆帝撑着头阖眼假寐,眉头皱成“川”字,稳了稳心神,“父皇可是发愁科举一事?”
“你也听说了?”
隆庆帝眼也没睁,沉声问道。
“前几日出宫途径朱雀大街的时候听到了些只言片语。”赵棠裙摆下的双足并拢,定神轻言,“不过是市井闲言,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那依你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隆庆帝语气不变,只是睁开了眼。
一旁的陈皇后适时出声“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说完着人退了下去。
“无妨,不过是孤与阿棠说些家常,怎么就干政了,”隆庆帝摆了摆手,“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赵棠低头沉吟。
隆庆帝端起陈皇后奉上的清茶,低头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