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

“不是，林回音，回家的回，声音的音。”

何雪在心里想了一圈，实在没印象：“是8班的吗？”

“不是。”

“那是哪个班的？”

“不知道，陈忱不说。”

何雪皱眉：“他还说了什么？”

李落手里转着笔心里斟酌着，想了想这话怎么斟酌都是一个意思：“说林暗非常喜欢她。”

“非常喜欢？她很漂亮？”

李落搁了笔也是不解：“这也是奇了。”

“我也问了，就这么问他，林回音是不是特漂亮？哪知道陈忱说不清楚，我再三问了，他确实不清楚。他说林暗从没说过林回音漂亮不漂亮，问林暗那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有，你知道林暗说什么吗？”

李落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何雪问，忍不住自己说：“他说林回音的过人之处就是气人。”

“气人？什么气人？气人是什么意思？”

“我也问了，气人是什么意思，陈忱又说不知道，他说连林暗自己都说不明白。”

何雪怔怔一会：“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变化，陈忱说林暗认识她以后就变了不少，人活泼了，语文也变好了，骂人变损了。”

“他还问我呢，是不是你让我问这些的，我没说话，我只说就当好人做到底给个真了断。”

李落拿开手机看了看，看见何雪没挂才又说：“咱换个人喜欢吧。”

何雪没说话，只听何洋在隔壁隔空叫她：“何雪！何雪！何雪！听见没？”她赶紧把电话摁了，说明天早上坐6:50那班地铁。

没过一会何洋就来捶门，喊你呢！故意装听不见？下去帮我拿个外卖！

“不去！”

“我点了两份！”

“两份也不去！”

没一会何洋就走了，又过一会门开门关，何雪被他吵得心烦意乱，扔了作业直接上床，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他一局游戏结束了，挂机，何洋是不可能挂机的。

第二天早晨李落看见她就拉她，看手机没看？贴吧里面。

李落翻了翻，翻给她看，都是些匿名帖子和模糊不清楚的照片，一看就是在远处拍的放大又放大的，只是照片里的何雪白衫黑裤，陈忱也是一件黑白条纹上衣和黑裤，操场上陈忱拉着她走一张图，医务室外俩人说话又一张图，另有一张图很巧，是林暗陈忱和何雪三人一起的照片，林暗和陈忱不知道在说什么，何雪面对着他们在看林暗。

最热的一贴叫“某某历任男友新瓜新瓜深八深挖”。

何雪叹气，合上吧，我不看了，看了消化不了，你和我说说吧。

“说你被林暗甩了，跟陈忱好了。”

清晨朝阳下何雪无力无话可说，在出站口等着李落扔完早餐袋，李落走过来看她有气无力的模样，往书包侧边翻了两颗巧克力给她，说吃吧，吃点喜糖沾点好运。

“你看我哪有喜，哪有运。”

李落转脸看她一眼，晨光柔柔洒在她身上，就像电影里的人物，何雪眯着眼睛皱眉一脸的怨气，李落也叹气。

“你又叹什么气？你也觉得我没喜没运？”

“我叹什么气，我叹人跟人真是不一样的气。”

“大家都说你，你愁得慌，我们没人说，也愁得慌。”

“你看贴吧里，说来说去也就你们几个主角，你一个，林暗一个，艺术班的王佼一个。”

“这届高三20个班，那么多人里长得好的、成绩好的、家庭好的怎么说也不止你们3个吧？你说我安慰你，这苦骂永远也落不到我身上的，我实在安慰不了你。”

“多的是我们这样默默无闻的边缘小人物，读初高中就没亮点，成绩一般样貌一般，就这两样也就没谁会看见你了，没有人喜欢没有人追，跟不存在似的，要是学习再差点，连喜欢个谁都不敢说出口，整个高中都是暗淡和糟心。”

何雪扭头看她一眼，话到嘴边咽回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最后一遍没咽下去才说：“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可没伤害他们，他们却来骂我。”

“你不知道那些恶臭的话说到人身上跟毒气似的很久散不掉吗？”

李落叹气，你没错，不是你的错，是嫉妒心里有魔鬼。

晨读后的第一节课就是英语，早起大家都精神不振昏昏欲睡的样子，章敏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扫视一眼，继续讲解刚发下去的英语模拟卷的完形填空。

“These ___ seats are reserved for the elderly, the disabled and pregnant women.”

“A选项special，B选项especially，C选项peculiar，D选项priority，我们先来看这句子有没有生词，没有吧？这都是常见的。”

“看你们茫然的脸！哪个单词不认识？哪个单词没说过？reserved什么意思？画线做笔记，adj形容词，保留的，内向矜持的，缄默不语的。”

何雪低着头发呆就没动过手，英文字母跟列队行走的蚂蚁阵似的膨胀成一团，她揉揉眼睛甩了甩头，从卷子底下掏出草稿本传纸条给李落：

我不能再想了，想了也没结果。

李落偷瞄章敏辉一眼，打了个红问号给她。

“我说林暗和贴吧的事情。”

李落又抬头瞄了老章一眼，放了红笔换成黑的写：你转移注意力不想，它就不在了？李落很放心，毕竟是在低头写东西，不近看谁知道她是在写纸条？

继续写：你这节课不想，说不定下节课下下节课突然又冒出来了，你怎么办。

何雪盯着纸条看了一眼，心里骂着李落蠢得只会写废话，我是问你怎么办，不是让你问我怎么办。

章敏辉扔掉粉笔头：“李落，你站起来，我讲到哪一题了？”

李落心慌慌的低头看一眼，这题她选对了，就说priority这题。

“你到后面站着去。”

李落迅速抬头看了班主任一眼，要是她看见了她们传纸条，就会知道明明是何雪传纸条给她的，李落只委屈却不敢顶撞，拿着试卷走到教室后面。章敏辉放下试卷抬手看了眼表，只剩3分钟了，还讲个屁。

“两个人传纸条，知道为什么我只罚李落？”

“你们随便谁站上来，谁走神发呆开小差，谁在课桌底下看小说玩手机，谁在书堆后面睡觉，谁在英语课上用草稿纸推化学公式，甚至谁头上落个苍蝇，我一清二楚，有的同学还笑，笑得越多成绩越差！”

“我打底下的座位上来做班主任，你们的心思我都有过，你们恨的我都骂过，为什么只罚李落啊，大家心里一定在想，这还用说？不就是何雪成绩好嘛。”

“我又来说放羊的故事了。”

“两小孩，一人放羊一人砍柴，两小伙伴呐一齐开小差，晚上一块回家，放羊的羊吃饱了，砍柴的一根柴没砍到。”

“你们是放羊的还是砍柴的？”

“我再给你们举个例子，年级第一是谁？你们都回头看看刚才笑的现在又说话了，林暗，好，楼下8班的林暗，今天八中九中来个小混混堵在我们一中门口约他干仗，小混子说嘿可让我逮到你了，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今天谁不打谁孙子！”

“林暗打不打？”

“他打不打？”

“居然还有人说干，干死他，一看你们就不是林暗，林暗干不干？我告诉你们他不干，他干他就是傻子。”

“干完好了，干完各自回去受处分，林暗被退学了，混子说哎嘿处分就处分，这处分好啊正合我心意，老子早不想念书了。”

“同学们啊，这叫什么？这叫什么？这就是代价和后果。比，比，你们天天就要比，我和张三一块通宵上网吧，老师只叫我妈不叫张三的，不公平！我和李四一起看电子书，老师只没收我手机不收李四的，不公平！嗷嗷叫着不公平，不公平你们老师做事不公平，都是一群势利眼！”

“同学们，你们以后是要做成年人的，成年人的格局在哪？这也至于谈上公平这两字？”

“什么情况下会公平？会绝对公平？今天林暗跟混子干架了，林暗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刀子，捅了人了捅死人了，别说是林暗，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他们也得进派出所一命还一命，这叫公平。”

章敏辉说得感动了自己，吹开茶叶慢慢喝口茶：“说到传纸条说到pregnant women啊，我又想起来一回事。”

“以前我们学校有个化学女老师，才从研究生下来进学校，年轻气盛啊教风非常严厉，胶头滴管的滴写错了，一百遍，重要化学方程式写错了，一百遍。我和她带一个班，每一节英语课上学生都在写化学作业，抄化学公式。”

“有一天她上课，发现两个男同学在传纸条，非常生气，下去就把纸条抢过来，摊开一看，这两男生写了什么你们知道吗？”

“能猜出他俩在讨论什么吗？”

“他们谋划等高考完了拿到毕业证书了，到社会上找七八个长得丑的男人□□她。”

“女老师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这事的后劲这么大，后来有天课上着上着腿下冒血流产了。”

“再后来她就辞职了。我们去看她，她说不做老师了，从不敢想自己带了三年的孩子说要找人□□她，我们就劝她啊，都是小孩，说不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化学老师说啊，我宁愿被大人□□，也看不得被小孩谋划□□。”

“当场她一个我一个，还有另外一个男老师，后来这么多年带课，看见谁又传纸条了，说归说站归站，我们从来不会打开它。”

下课铃一串一串响起来，学生们折试卷推板凳的声音此起彼伏，章敏辉结束了第一节课的教学，说了最后一句话。

“同学们，我希望你们所有人的人生里都有难忘的辉煌瞬间，更希望你们所有人在做了成年人后都能亮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