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刮的城墙上的绿芜衣衫猎猎,她特地换了一身桃红纱,站在上面格外显眼,胸前挂着谢奉尧临走时给她的无事牌。
绿芜看不明白排兵布阵,也不太懂打仗,只知道她这边的军队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尽头吞并了另一方。
她雀跃着,身边跟着嬷嬷,绿芜手扒在城墙上,对嬷嬷说:“你快看,将军好厉害。”
正转头,却看见嬷嬷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你怎么了。”
绿芜疑惑的问着,以为是嬷嬷被眼前的血腥吓哭了。
嬷嬷开口道:“我是为了将军胜利,高兴的掉眼泪了。”
绿芜见她是发自内心的难过,脸上看不出来高兴,便道:“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嬷嬷眼泪掉的越发多了,一下要跪在绿芜面前。
“姑娘,我看得出来,将军对您十分上心,您能不能替我求个情,我儿子就在这下面打仗的队伍里,如果他能平安归来,能否不要让他再去打仗了。”
绿芜连忙扶起那个嬷嬷,她老了,腿脚有些不好使,这一跪再起来有些困难。
“可是我人微言轻。”
绿芜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她,哪怕试一试呢。
谢奉尧回来了,几乎当天去,当天就立刻回来。
他回来时还带回了几个俘虏。
绿芜没去看那些战俘。
而是在军营里找着谢奉尧的身影,她逢人便问,大将军在哪里,他们都摇摇头。
她遇见了江参军,江参军也跟着去打仗了,铠甲里白色的衣袍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她在军营里常常看见谢奉尧和江参军在一起,他大概三十多岁,留着干净利落的长胡须一副文人风流样子。
“江参军,大将军呢。”
他看了绿芜一眼,匆忙的脚步一下停住了,“他为了你呀,刚从战场回来就要洗漱,爱干净的要命。”
“洗漱?”
“他说不能让你看到他一身血污,会吓到你”,说罢卷起自己带血的袖子,露出了里面还没被染透的白。
“那他在哪。”
谈到此,江参军一声叹息,“他占着我的帐子,又不让我去他帐子,我现在无处可去,只能和兄弟们先四处溜达溜达了。”
谢奉尧不让他去他帐子还能有什么原因,自是因为绿芜在。
绿芜心虚的应了一声,随后道:“多谢参军了。”
江良后退一步,“无碍,你们夫妻二人这般恩爱,我也着实瞧着高兴,这次打完仗回家,我也要这样学着对我夫人。”
绿芜刚想说我们还不是夫妻,江良说完豪爽的大笑,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离开了绿芜身边。
绿芜知道谢奉尧在哪里了,脚步一刻不停的往江参军的帐篷里赶。
她掀开帐子,帐子内有个屏风,屏风上挂着一整张剥干净了的虎皮,虎皮上挂着他的衣服。
她一进来,就听见屏风后面的水声,绿芜绕过屏风,坐在了谢奉尧沐浴的木桶边缘。
谢奉尧见她出现,登时瞪大了眼,捂住自己胸前,扯下身旁擦拭的布,盖在另一个隐私上。
长长的墨发披散着,一副清冷样子见了她顿时慌乱起来。
“你你,是江良!”他脸颊涨得通红,绿芜瞧着这脸颊粉嫩的羞涩小郎君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不怪他,我自己要来的”,绿芜替江良辩解。
她见谢奉尧慌张不知说什么,便道:“你擦得到后背吗,我帮你”。
绿芜不安分的在木桶边缘晃了一下。
他别开头,道:“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绿芜歪着头看着谢奉尧闪躲的眼神。
拿万两黄金买了个女人,难道是要供起来吗,绿芜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想到他不喜欢女人碰她,绿芜只好有些失落,从木桶边缘跳下去,站起身来,道:“是我失礼了。”
说罢她就要走,谢奉尧连忙叫住她。
“绿芜”,声音里没有一点怒气,反而带着些委屈。
绿芜转过头,看见谢奉尧眼睛看着她,道:
“只是擦背。”
绿芜道:“我呆在这里不好。”
“别走,绿芜。”
绿芜莞尔转身,走到谢奉尧身后,拿起一块布,撩水上去。
水是温热的,她的手也是,可水却不如她的手柔软。
绿芜手刚放上去,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耳根通红。
“我站在城墙上,你看见我了吗,我看见你的,真是英雄少年”,她手下动作不停,拨开谢奉尧的碎发,问他。
“看见了。”
他看见绿芜了,一片灰败之中唯一一抹令人见之难忘的颜色,宛如一朵随风晃动的桃枝上的桃花,高悬在兴磐镇和他心上,只要想到身后是她,便更勇猛些,想尽快赶回她身边。
绿芜从脖子上取下那块无事牌,从身后系在谢奉尧脖子上,那一瞬间她的臂弯绕过他的身体,将他环绕,她的衣袖因被木桶挡住,露出大片的白花花的手臂,在他的视线里,她手腕上的祖母绿镯子叮叮当当的响,一种朦胧的暧昧的说不清的感觉,瞬间涌遍他全身。
这股感觉冲上头还未消退,耳边她声音又响起。
“这块无事牌,我想还是还给你。”
她的语调与平时别无二致,而谢奉尧听起来却充满魅惑,他觉得她吐出来的气息弥漫开来,有意无意的拂着他后背,他急于摆脱这种异样的感觉,转头对绿芜道:“这是我给你的,求你定要收下它。”
绿芜惊讶的停住了。
“王爷何必求我”,她道。
谢奉尧顿时慌张的对绿芜道:“你认出我了?”
“将军是四皇子,郑王爷,求我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折煞我。”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绿芜见他这副焦急的样子不对劲,怕勾起他的失心疯来。
听说有种失心疯就是平常是个常人模样,被激怒或激动了,就容易发病。
他这莫不是……
绿芜连忙安慰起他来,“我除此之外,不知道什么了,这些是我打探来的。”
他听后眉头舒开,绿芜见他这样子知道了,此人不能提及有关于这些事来。
谢奉尧转过身取下无事牌,还给了绿芜。
绿芜也只好收下。
绿芜又和他讲了嬷嬷的事,他居然答应了,说给他儿子个别的差使,只是还要问那老妇人的儿子的意思。
谢奉尧洗漱好了,不让绿芜看,绿芜识趣的出去,走到了屏风前面,等谢奉尧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练的新衣袍,脖子上的碎发还有些未干。
绿芜叫那嬷嬷来,又问了她儿子叫什么。
江参军此时已经点清了人头,拿着名册,见到谢奉尧连忙走过来,“将军,这是跟着回来的,活下来的将士的名册,还有一些正在搜寻。”
圣泉城已经打了下来,李参军在那边驻守,他那边还没清点好人数。
“有没有一个叫王全的人。”
江良连忙翻找,绿芜的心也跟着焦急起来,名册见底的,最后一页仍然没有王全的名字。
江良拿着名册,带着歉意对那老妇人道:“兴许人是在圣泉城。”
绿芜连忙附和,“对,兴许那边人太多了,还没清点好,嬷嬷你放心。”
那老妇人点点头,江良又道:“将军,抓回来的俘虏你要不要审一下。”
谢奉尧点点头,他在下属面前总是严肃,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害羞样子。
绿芜对谢奉尧道:“我能去看看吗。”
她没见过如何审问犯人。
江良欲言又止,谢奉尧倒是爽快,同意了,“审问时候不免血腥,你真的要去吗。”
谢奉尧还是问了她这么一句。
绿芜不知自己是否天生来的本事,不怕血腥,她摇了摇头,跟在了谢奉尧身后。
一共抓回来两个俘虏,一个是晟国的将军,另一个是晟国的谋士。
绿芜隔着铁栅栏,看着浑身是伤一头乱发的晟国将军。
血染透了他的衣衫,他仍笑着,双手被吊起来,腿已经被打断了。
他惨叫一声,绿芜心里却反而生出些畅快,谢奉尧与她并肩站着看着一切,听那将军嘴里辱骂大缙,面上是一样的平静。
本想招安,此人不从,本想套些话出来,此人嘴里除了污言秽语的辱骂再没别的了。
审讯的人见谢奉尧过来,立马停下的手中的刑法,跪在他面前,一边道歉一边讲审讯出来的事。
谢奉尧听后只点点头,就让那人继续,三人走到另一间牢房,绿芜在看到那人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穿的衣服,这张脸,绿芜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他把她抓到了地下黑市被人买卖,此人是康泊,康青的小叔。
她看着康泊,又看向谢奉尧,“这不是……。”
谢奉尧道:“此人是晟国的谋士,晟国大儒的得意门生,常年在我大缙盗取机密。”
绿芜怎么也和这个做皮肉生意的人,与什么文人书生联系在一起,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强盗。
她紧张的的握上一根铁栅栏,想近距离确认真的是他,却被谢奉尧拉回了手。
“阿妩,你难道对他……。”
对他什么,阿妩是谁,眼前这人又开始说胡话,是不是开始疯了。
绿芜谨慎抽回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谢奉尧格外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有些害怕一般往后退,他就往前一步,“你害怕了?”
绿芜强颜欢笑起来。
“是因为他吗,你难道对他有心思?”
铁栅栏中人极为讽刺的嘲笑了一声,那轻轻的笑声如一根针一样扎进谢奉尧的心里,见谢奉尧难堪,他反而大笑不停。
谢奉尧有些怒气,对那人道:“你笑什么,来人!把他的嘴堵上。”
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意识不到此时自己有多吓人,狱中本就鬼气森森,那将军的嚎叫不时从旁边隐约传来。
绿芜心里忐忑不安,对谢奉尧道:“我没有,我只是……。”
牢房被打开,康泊在被彻底堵上嘴之前对谢奉尧道:“我在笑你实在荒唐,堂堂四皇子,竟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绿芜一愣,康泊认识谢公子?他们怎么认识的,康泊说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