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办公室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薛展擦干眼泪，让自己冷静下来。

情绪发泄后她感觉好多了，深吸一口气，她直视着方玄：“我同意参加后勤小队选拔。”

方玄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最近压力很大吗？”

薛展顺水推舟：“挺大的。”

“保洁机器人不听话？”方玄啜了口茶，“还是人手不够？”

“都不是，是因为我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咳咳咳咳”

方玄冷不丁被茶水呛到，薛展很有眼色的递纸过去，方玄止住咳嗽，然后问道：

“怎么突然开始思考这么宏伟的命题了？”

“来我们学校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工作环境和工资都很好，我一直很感激您的慧眼识珠，只不过在这个人类主导的社会，我们兽人无论多努力都无法消除他们的偏见，像我这种兽人猪，更是遭受刻板影响毒害。以后上升之路恐怕会很艰难啊。”

方玄眯着眼睛：“你对升官的执念很深啊。”

薛展苦笑着摇头：“升不升官的于我自己意义很小，可是，只要我往上走一步，兽人的声音也许就能被多听见一句，兽人的处境也许就能好上一点。”

“你真这么想？”

“那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薛展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方玄的表情：“什么？”

“塞尔维斯。”

薛展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塞尔维斯兔族，您和他们很熟？”

方玄笑着摇摇头：“不熟，一点都不熟。”他顿了顿，“不过我知道这次联邦大赛后勤小队也有他们的位置，据说派了小高层来。”

薛展内心一阵激动，但表面依然平静如水：“是吗，那一定很厉害。”

“谁知道呢。它们是联邦最大的哺乳类兽人势力，和它们搭上线，对你只有好处。”方玄将一罐峨眉山的茶叶推到她面前，“拿着吧，就当是刚才的赔罪。”

薛展接过茶叶，带着果篮，向方玄道谢后离开办公室。她刚走出门，就看见林鹿几人还在门口徘徊。四个人对视一眼，林鹿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拉到角落。

薛展警惕地环顾四人：“你们想干什么？”

“不用那么紧张，”林鹿笑嘻嘻地说，”我们听说后勤部打算推荐一个管机器人的保洁加入联邦军校大赛后勤小队。”

“所以呢？”薛展扬眉。

“别装了，”林鹿撇撇嘴，“我们知道就是你。”

薛展耸耸肩：“我也知道是我啊。我是想问，你们和这件事的关系是...”

“我们是公共人兽学院的主力队。”韩雨突然开口。

这下轮到薛展吃惊了。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几人，神情略显古怪。

“什么表情，”林鹿不满地跺脚，“看不起我们？”

“只是觉得你们太年轻了。”薛展实话实说。

林鹿轻哼一声：“你本来还是我们的学妹呢，现在变成保洁阿姨了，这怎么说。”

“懂了。勿cue。”薛展突然觉得有点羞耻。

林鹿向她解释联邦军校大赛的情况。原来四大军校一直是夺冠热门，后勤小队基本也被他们垄断。像公共人兽学院这种小门小户，每年都是打酱油的命。

“我在后勤小队对你们有什么帮助吗？”薛展若有所思地问。

“当然啦，”林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是工作人员的话就可以悄悄告诉我们情报或者接济物资了。”

“什么？！”薛展瞪大眼睛，“这不是联邦级赛事吗！”

“嘘——”林鹿赶紧捂住她的嘴。

薛展下意识看向韩雨，却发现对方垂下眼皮躲避她的目光。她又转向斯内克，冰山脸上看不出什么。

“这是大赛内部心照不宣的，”斯内克低声说，“我们的目的不是夺冠或者前三，只需要在前十名。学校可以因此批到一大笔资金。方主任应该会和你说的。”

“他还没有。”薛展有些发愣。

“但他会的。”斯内克肯定地说。

薛展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起方玄第一次找她谈话时说的”帮忙”，原来指的是这个？

“薛阿姨，你不用有负罪感。”一直沉默的王学长突然开口。

“倒也没有...”薛展摆摆手。

“餐饮小队、安保小队和维修小队都是其他学校安插的接应。”小王学长继续说道。

“这么草率的吗？”薛展目瞪口呆，现在是完全没有负罪感了。

突然，她想起一个问题：“既然你们是学校主力队，不用训练的吗？怎么还有时间去招生办？”

“当然要训练啊，”林鹿伸了个懒腰，“但训练强度太大了，偶尔也要放松放松。那天招生是我们工费去星际旅行的。”

“训练真的很辛苦，”林鹿继续说，

“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跑步，然后是体能训练、实战演练、战术配合...一直练到晚上九点。”

“不过也很充实，”林鹿眼睛亮晶晶的，“每次看到自己进步，就觉得一切都值得。虽然我们可能拿不到名次，但至少要打出风格来！”

薛展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突然感到一丝温暖。

“放心吧，”她拍拍林鹿的肩膀，“我一定会尽我的职责的。”

“太好了！”林鹿开心地跳起来蹭她，“你最好了！”

“别挤呀...”薛展无奈地说。

几人正说笑着，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薛展一拍脑门：“糟了，差点忘了东他们的日常维护！”

“快去吧，”林鹿笑着推她，“我们改天再聊！”

……

薛展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学区，远远就看见东站在走廊中央，浑身颤抖，后脑勺冒出阵阵黑烟。

周围的学生们纷纷绕道而行，有几个胆大的还掏出光脑偷偷拍摄这难得一见的“机器人罢工”场景。

“展展！救我！”东的显示屏上闪烁着夸张的哭泣表情，电子音带着哭腔，“我感觉我的脑袋要爆炸了！”

薛展赶紧跑过去，安抚性地拍拍它的机械臂：”别急，马上就给你修。”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十三楼，到维修室还有好一段距离。眼看黑烟越冒越浓，情况危急，薛展一咬牙，拉住东的机械臂就往最近的杂物间拖去。

“走，去那边修！”

东的履带也罢工了，此刻正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薛展只能忍住捂耳朵的冲动。

“轻点轻点！我的零件都要散架了！”

薛展额头上渗出汗珠，“慢慢拖你才真要散架了！”

终于到了杂物间，薛展一脚踹开门，把东推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清洁用品和杂物，墙角放着一个积灰的工具箱。

“是这个吧。”薛展拍了拍工具箱上的灰尘，打开后发现里面的工具虽然老旧但齐全。

“呜呜呜，”东的电子音透着委屈，

“今天我只是想擦干净那块黑板，结果有个同学非说我擦得不干净，强行把我的清洁功率调到最大！我跟他说我的设定不能超过75%，他偏不信，说保洁机器人最会撒谎了...呜呜呜...”

薛展一边翻找着合适的工具，一边安慰它：“下次你指认是哪个，我帮你出气，现在先让我看看什么情况。”

她轻轻翻开东后脑的检修面板，里面的电路板已经有些发黑，几个芯片烫得吓人。薛展小心地用散热喷雾给它降温，然后开始更换受损的部件。

“痛痛痛！”东的显示屏上显示出夸张的痛苦表情。

”你是机器人，”薛展无奈地说，“不会痛。”

“我有痛觉模拟系统！”东振振有词，”最先进的那种！”

”真的吗！这我倒是不知道。我尽可能快，你忍着点，马上就好。”

“展展你最好了，”东的语气立刻变得甜腻起来，“我就知道只有你会心疼我...”

”少来这套，”薛展手上的动作不停，”这周的打扫任务一个不少。”

东的屏幕立刻切换成沮丧表情：“果然人和兽人都一样无情...”

薛展不理会它的胡言乱语，继续修理着。一边忙活，脑子里却在和金老板聊天。

“那老虎确实是有点眼力见，”金老板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知道你的金属能力，招你来管保洁机器人，不仅是情感陪护员，还兼职修理师傅。一人干三份活，工资只给一份，真会算计。”

薛展没有接它的话，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金老板见她没回应，像是读心术一样猜出她在想什么：

“这次还是多亏我了。谁能想到那老虎年轻时候居然也是愤青呢，还是什么兽权主义者。你刚刚那番话肯定说到它心坎上了。”

金老板得意洋洋地说，“这也告诉我们，网络世界，发言要谨慎。谁知道几十年后会被谁挖出来呢。”

是的，昨天晚上，薛展就开始琢磨怎么从她现有的最粗大腿方玄那里套取有关塞尔维斯的消息。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直接问太过冒险。毕竟已知信息太少，她不知道方玄和塞尔维斯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金老板当时提议上网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两者的什么信息。开始薛展是不以为意的。

“你还别不信，”金老板信心满满地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我可是高级黑客，就算被删的东西也能挖出来。”

在金老板的坚持下，薛展同意了这个提议。没想到这一搜，还真被它搜出了东西。不过不是方玄和塞尔维斯的秘密关系，而是是方玄的个人信息。

十几年前在一个现已倒闭的论坛上，方玄参与过一场激烈的骂战，内容频繁提及到人兽平等、兽权主义，以及兽人主义协会这些字眼。

“你快看快看，”金老板当时兴奋得像发现了宝藏，“这个ID就是方玄，头像还挺可爱的！”

薛展认真阅读着那些帖子，不禁感到有些震惊。年轻时的方玄言辞激烈，情绪外露，和现在这个“温和稳重”或者说是上班摸鱼的后勤部主任判若两人。

他在帖子里多次强调兽人与人类平等的理念，甚至直言不讳地批评了联邦政府的某些歧视政策。

“他当时还挺勇的，”金老板感叹道，”这种言论在那个时代可是会惹麻烦的。”

顺着这条线索，金老板又找到了前几年方玄在某网站上的读书记录，依旧包含大量兽人权益相关的内容，但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看来随着年龄增长，方玄变得谨慎了许多，但内心的信念似乎依然未变。

“啊！”东突然大叫一声，把薛展的思绪拉回现实。

“怎么了？”她赶紧问道。

“没什么，”东的显示屏上显示出一个狡黠的笑脸，“就是看你发呆，逗你玩的。”

薛展松了口气：“行了，基本修好了。记住以后谁敢再调你的清洁功率，报我的名字，知道吗？”

”知道了~”东乖巧地回答，同时发出一连串欢快的电子音，“展展最好了！我要永远抱展展大腿。”

薛展合上检修面板，拍了拍它的金属脑壳：“好了，赶紧回去工作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看着东欢快地滑走，薛展不禁感慨自己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习惯了这份工作。金属感应能力确实在修理机器人方面很有用。

“别发呆了，”金老板在她心里催促道，“还有西、南和北等着你去检查呢。”

“我知道，”薛展收拾好工具箱，站起身来，“我们先去找西吧，它肯定还在食堂。”

走出杂物间，薛展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利用方玄的兽权背景，继续在他面前扮演一个关心兽人权益的角色，从而套出更多有关塞尔维斯的信息。

毕竟，能否回到蓝星的希望，很可能就藏在塞尔维斯兔族那个名为罗比的兔子身边。

但首先，她得先解决这些的机器人孩子们的问题。薛展叹了口气，加快脚步朝食堂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