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源星的南半球总是比北半球要暖和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清晨的寒风裹挟着金属尘，从”老李家”早餐店的后门缝里钻进来。

“刷子磨秃了记得换。”老板娘扯着嗓子喊完，转身去招呼客人，只留下忙碌的背影。

薛展看了看手中快要秃顶的刷子，又扫了眼水池里堆积如山的餐具，默默叹了口气。

水温有点烫，但她已经习惯了。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她的手一直泡在水里，皮肤被泡得发白发皱。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买手套的钱。谁知道一副手套那么贵，居然要两万星币！

她只好买一次性手套但长期用。

口袋里的极金突然发热：“太可怜了，沦落到刷盘子。我这种没有心的都觉得痛心。”

薛展压低声音，“要不是你这么能吃......”

“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变强吗，”元素精灵不满地说，“看看你现在的金属掌控范围，都快能覆盖半条街了。”

薛展无言以对。确实，这段时间她的能力提升很快，但代价是把所有积蓄都换成极金喂给了这个贪吃鬼。现在别说买武器装备，连化形石都快用完了。

注意，是所有积蓄，所有。

趁着老板招呼客人的空档，她单手操作着光脑，另一只手继续机械地刷着盘子。启明星的招生信息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让她有些眼花。

“启明星招生简章：本星作为联邦官方认证的唯一招生星球，汇聚各大院校......”

水龙头的水声掩盖了她小声的念读。这些天她已经把简章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几乎能背下来。

“地质勘探专业，每年学费十万星币......”她默默计算着，“加上住宿费、装备费，至少要准备二十万。”

想到这个数字，她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重了几分，一个盘子差点被她刷出个洞。

“你就没想过去混合学校？”元素精灵突然说，“我看那里的奖学金更多。”

薛展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水池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变形后的人脸消瘦了几分。

“不了，”她轻声说，“和狂石那样的人待在一起太累了。与其整天被这歧视那歧视，搞人心态，不如花钱消灾。”

“喂！薛小猪！”老板娘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发什么呆呢？午餐店那边等着用盘子呢！”

“马上马上！”薛展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这是她和几家店谈好的，轮流去刷盘子。早餐店刷到九点，然后赶去午餐店，下午再去晚餐店，晚上还有夜宵店。

元素精灵：“牛马，这是真牛马。”

“辛苦钱嘛，”她一边收拾一边自我安慰，“反正现在也不能接那些危险的活。”铁水他们虽然不算大队，但在力源星也有不小的关系网。万一被发现，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时间安排表......”她用最快的速度擦干手，打开光脑的备忘录，“九点到午餐店，干到下午三点。三点半去晚餐店，一直干到晚上八点。然后夜宵店从九点干到凌晨两点。睡三个小时，六点来早餐店......”

元素精灵听着她的碎碎念，难得没有出言讽刺。过了好一会儿，它才闷闷地说：”要不我少吃点？”

“算了，”薛展摇摇头，“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等我攒够学费，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她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收拾好东西，她匆匆向后门走去。刚推开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她缩了缩脖子，但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风里带着一股腥锈夹杂着食物香气的味道，这是力源星特有的味道。薛展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这股味道刻进记忆。这座以赏金猎人闻名的星球，很快就要和她说再见了。

希望启明星不会太冷。她想着，加快脚步向午餐店走去。光脑里，招生简章的页面依然亮着，那一串串数字像是看不见的阶梯，通向她必须抵达的地方。

……

凌晨一点，夜宵店后厨的水池边，薛展机械地重复着洗刷的动作。连续三天的高强度劳动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灰绿色的疲惫，像一只大战盘子的小僵尸。挽起的袖子下，手臂因长期浸泡而发白。

后厨被热气蒸得像个桑拿房。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和一个特别顽固的锅底较劲。旁边，一个金光闪闪的火柴人正笨拙地摆弄着海绵，时不时发出不满的咕哝。

“这锅到底煮过什么啊？”元素精灵气呼呼地说，“怎么比钢铁都硬！”它举起细长的金属手臂，沮丧地看着已经秃了一半的海绵。

“那是冰焰鱼的残渣，”薛展解释道，”这种鱼生活在冰冷的深海，烹饪时要用特殊的火焰，不然会爆炸。残渣凝固后比金刚石还难处理。”

元素精灵试图用自己的金属身体当刮刀，结果差点把自己刮变形。

果断放弃。

“这盘子上的酱又是什么东西？”元素精灵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刷子用力擦拭，“比昨天那个辣酱还难洗。”

“那是星际蜗牛分泌的黏液调味品，”薛展打了个哈欠，“据说很补。”

“补个鬼，”元素精灵抱怨着，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我看是补你的工资。”说着，它灵活地变换形态，伸长手臂够到水池深处，自言自语着：

“这个要用1号洗涤剂，那边蓝色瓶子装的。”

薛展看着身边忙碌的小火柴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你最近懂事了不少嘛。”

“还不是为了给你分担。”元素精灵嘟囔着，“要不是昨天终于积蓄够能量控制形态，你继续一个人干，绝对要干去医院。”

“我这不是没事吗，”薛展轻声说，“而且你现在能帮我，我真的很开心。”她顿了顿，欣慰道：”孩子长大了。”

“去你的！”元素精灵恼羞成怒，挥舞着刷子朝她泼水，”谁是你孩子！”

“好好好，不是不是。”薛展笑着躲开，但很快又叹了口气，“说真的，谁能想到星际时代还需要人工洗碗呢？”

“这不是因为工资高嘛，”元素精灵一边刷一边说，“我都听到别人说了，就这三天你赚了快十万星币。”

“那倒是，”薛展拿起一个沾满紫色酱料的盘子，“这些特殊食材的残渣，洗碗机根本搞不定。你看这个，必须用2号洗涤剂，而且还不能和1号混用，不然会——”

“会怎样？”

“会发出一股比你更臭的味道。”

“你说什么！”元素精灵气得浑身发光，“我什么时候臭了！”

薛展笑着躲开它的攻击，但很快又被盘子堆里散发出的各种味道呛得直咳嗽。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今晚的客人特别多，到现在都还有人在门口排队。

“这城市真热闹啊。”她望着厨房门缝透进来的灯光，轻声说。

元素精灵停下动作：“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

“没什么，”薛展摇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胡说，”元素精灵突然严肃起来，“你有我。我可是金元素精灵，从诞生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兆年，全盛时期世界都匍匐在我脚下，你有我比拥有整个星际都划算好吗！”

薛展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啊，我有你。”她伸手点了点火柴人的脑袋，“一个爱臭美又爱抱怨的室友。”

“喂！”

“好了好了，别闹，”薛展看着新端进来的一堆盘子，“抓紧时间，这是最后一波了。”

元素精灵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飘回水池边继续刷盘子。

“看看这个,” 薛展一边漫不经心地刷着盘子,一边划动光脑上的帖子,

“塞尔维斯军校的食堂简直绝了,每天都有新鲜蔬菜,连营养液都是高档货...'”

“有钱就是好啊,”元素精灵凑过来看。

她继续往下翻,

“卡尔文军校出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毕业就能直接进联邦空军...”

“啧啧,这吹得也太离谱了。”

“哪里看出来的?”

“你看下面这条评论,'我表哥就是卡尔文毕业的,现在在某偏远星球看大门。'” 薛展忍不住笑出声,”这打脸打得。”

她一边洗着手里那个沾满紫色酱料的盘子,一边继续浏览:

“阿波罗军校好像更夸张,据说连厕所都是水晶做的...”

“你信?”元素精灵用刷子戳了戳她。

“当然不信,但这些评论挺有意思的。” 薛展指着一条特别显眼的帖子,

“你看这个,'三大军校之争:为什么塞尔维斯兔族能统治这么久?' 下面吵得不可开交。”

“哦?”元素精灵来了兴趣。

“有说是因为兔子繁殖快的,有说是因为塞尔维斯家族在混战时期立了大功的,还有人说纯粹是运气好。”

水流哗啦啦地响着,盘子堆还是那么高。薛展看了眼时间,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些学校再好,也不过是个跳板。关键还得看个人本事。”

“我看你是想说,关键是看运气吧?”元素精灵骄傲道,“要不是运气好遇到我这么厉害的元素精灵...”

“得了吧你,”薛展笑着打断它,“要不是遇到我这么勤劳的主人,你现在还在那块石头里睡大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