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暄在大雨中走得艰难,衣服湿漉漉黏在身上,但宫内禁止乘车,只能步行。在太监的搀扶下三人一点一点向宫门靠近。
出了宫门,出乎意料地见着一辆马车。然后车上下来一个人,打着伞快步跑来。
“宋大人,您可算出来了,小的一直等着您呐!”
宋暄没说话,因为他不认识这个人,也没见过这辆马车。最近发生了这些事,出于警惕,他没立即应话,不着痕迹打量起对方来。
对方穿着一身麻布衣衫,的确是下人打扮,马车看起来不算富贵,可以说是质朴,他印象中没见过这辆马车。
说着就上前代替小太监给宋暄撑伞,扶着他就往马车上走。开始宋暄微不可查挣扎了一下,随后余光瞥见此人衣袖处露出了一节护腕,这才停了动作,跟着走了。
那两小太监不知,见这人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宋暄也没说什么,便宽下心来。心里还庆幸,原本以为要将人送回府上,这下便不用了。
向宋暄拜别后便折返回宫。
刚上车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宋暄心道果然。在他看见那人的护腕后就猜到了,那个样式是谢晏府上的侍卫,所以他才跟着上车了。
紧接着高柯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同那名侍卫一同驾车快速向侯府移动。
天气渐凉,一阵风透过窗灌了进来,宋暄打了个寒颤。
谢晏没想到是这个情形,少年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小猫,俨然被欺负惨了。抬手将敞着一条缝的窗合上,紧接着脱下自己的外衣。
下一刻就伸手开始解宋暄的腰带,宋暄目瞪口呆。不是吧!他都淋成这样了谢晏这禽兽还想着那档子事吗?!
“你做什么?!”宋暄厉声道,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谢晏忽地笑了,一眼就看出宋暄想到哪了,弹了下他的脑门:“想什么呢,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宋暄反问。
谢晏一噎,竟无法反驳。好像是哦,才认识就开始调戏人家,后来还强迫人家跟他好,站在宋暄的角度,他还真是个登徒子。
谢晏:“那就是吧,快把湿衣服脱了,待会儿得风寒了有你好受的。”说着不顾宋暄的意见就动手扒了起来。
“我自己来!”
谢晏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害羞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见过了。”
“你!”宋暄无言以对,反倒闹了个大红脸。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不一会儿,宋暄湿哒哒的衣服就被扔在一边,车厢内乍然多了一抹白。谢晏这上下其手的,人还红着脸瞪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旋即就给压下去了,从左侧拉开一个暗格,取出一件大氅,领口是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携带着谢晏体温的衣服围了上来,宋暄已经暖和多了,随后身上一重,那件大氅已经披在他身上了。
发簪被人取下,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深蓝色的布裹住了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定眼一看,谢晏的衣袍短了一截。
宋暄有一瞬的愣神,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谢晏有些讨厌不起来了。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暖意,又或许是这般细心的照料,让他对谢晏蛮横的强盗做法和靠近接触没那么反感了。
而且……谢晏似乎是特意在等他。
忽然宋暄打了个喷嚏。
谢晏伸手替他将领口收紧,确保一丝冷风也钻不进去。
“不是说能应付吗,怎么还是弄成这样?”
宋暄避开他的眼神,语气也不如之前冷淡了:“他罚了我,但也没讨着好。”
“哦?”谢晏来了兴趣。
宋暄将方才如何吸引明崇帝过来,如何逆转乾坤说了一遍,甚至还见着了陈公公吃瘪的一幕,说着说着还笑了。
“你不知道那天他来大理寺可威风了,刚刚脸色可难看了,可惜没看见二皇子吃瘪的模样。”宋暄还有些惋惜,不过着实是出了一口气。
谢晏嗤笑:“想来二皇子是逃不了一顿训斥了。”宋暄不知道他将调查到的事拟了折子递交给了皇帝,桩桩件件再加上亲眼目睹他拿臣子出气,自然动怒。
“阿暄聪明着呢。”
宋暄又连打了个喷嚏,谢晏便催促高柯再快点。接着将人揽进怀里,抱得结结实实的。
宋暄无力挣扎,由着他去了。实在是他现在身心疲惫,不想与谢晏做无谓的抵抗了。
见人不抵触,双臂收紧,仔细挪了挪,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阿暄觉得我这怀抱如何?”
“不好。”
“哪里不好?难道不舒服吗?”
“……就是不好。”
几息的功夫,嘴上说着不好的人脑袋搭在谢晏的胸口,竟沉沉地睡过去了!
谢晏无奈又好笑,下巴抵在他头顶,磨蹭了几下:“说你小骗子还不承认。”
到了侯府,见人没有要醒的迹象。便吩咐高柯散去闲杂人等,别让人瞧见。
高柯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车厢外就传来他的声音。
“侯爷,可以了。”
随后谢晏便抱着宋暄下了马车,高柯撑着伞,将两人完完全全笼在伞下。
进了侯府,谢晏侧头吩咐道:“去准备些炭火和热水,对了,再煮点姜水来。”
“是。”
穿过回廊进了内院,将人人放在榻上。刚刚谢晏抱着人的时候就感受到宋暄身上的热意。手背贴上额头,果然发热了,难怪睡得这么沉。
宋暄面色酡红,眉头紧锁,一看就是寒气入体发热了。谢晏看人这么难受,不禁有些后悔,作甚答应他单刀赴宴。
很快,炭火热水和姜水都送上来了。先灌了一碗下肚,再将炭火移到榻边把湿透的发烤干。在用帕子沾了热水擦了擦脸和脖颈时,又吩咐道:“把治风寒的药熬上。”谢晏曾经行军打仗时与士兵一样,得了风寒只能自行处理,经验颇丰。
不过高柯看得可稀奇了,以上一切都是他家侯爷亲自动手在做啊,还这么熨贴细心!陷入恋爱的男人果真要不得,高柯啧啧称奇。
药汤呈了上来,但一喂宋暄就皱眉扭头不喝,嘴闭得紧紧的,好似在嫌弃这药太臭。谢晏哄道:“阿暄,阿暄,喝一点,喝了就不难受了。”
勺子递到嘴边,还是被避开。谢晏无奈,屏退下人后,自己喝了一口,立马皱眉。
真苦。但苦也得喝,随后低头。
“唔……”
宋暄还是躲,却被谢晏锢住后脑勺,躲也躲不开。就这样谢晏慢慢渡了一整碗下去。随便意思一下,自己洗了把脸,也上了榻,将人一把搂在怀里。
“热……”宋暄手指无力的推他,被谢晏不容分说握住,塞进被子里。推人无果,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谢晏缓缓睁眼,探了探怀里人的额头,许是药物起效了,没那么烫了。
看着人蜷缩在他怀里,手指抓着他衣襟不放,谢晏忽然笑了,刮了刮宋暄挺翘的鼻尖。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还不让抱。
一夜好眠。
***
宋暄动了动胳膊,他感觉自己置身于火炉之中,胸口也闷得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
迷迷糊糊睁眼,谢晏铁钳一般的胳膊圈着他,难怪憋得慌。
宋暄一动,谢晏就醒了。
半睁着眼探过头,额头相抵,确定没再发热,随即阖上眼又欲睡。
宋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昨晚他脑子昏昏沉沉的,意识恍惚,但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发热了,热气直涌脑海,眼皮似有千斤重,想说话却怎么睁不开眼。
他应该流了很多汗,因为有人一直在替他擦拭,不时在他额头探试温度,就像现在这样。而且,他现在身上干净清爽,毫无黏腻感。
这一次,宋暄没有推开,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俊朗的男人,心情复杂。
他注意到谢晏眼下的乌青,该不会一夜未睡吧。
半晌,宋暄才动了动,想从榻上起来。他已经没什么不适了,大理寺那有两天没去,不知道会有多少闲话。
谢晏不由分说揽住他:“再睡会儿。”
“我得去大理寺了。”
“不差这一天,你还病着呢。”
“不行,有人得说我玩忽职守了。”宋暄轻轻道,语气不似前两天那么冲,“……我没哪里不舒服了。”
谢晏这才睁眼,看着坚持要去上衙的某人。片刻后妥协道:“行吧行吧。本想让高柯送你去,但你肯定不愿,自己当心着。”
宋暄浅浅应了声。下榻走到屏风后换了衣服,再次出来时谢晏又睡了。于是他放轻动作,出了门。
宋暄步履匆匆,眉头微皱。他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生病了他哥也这衣不解带照顾他,可为什么轮到谢晏了,就别扭得很。
烦躁地揉了揉头,快步向大理寺赶去。
大理寺。
宋暄刚到坐下没多久,封元盛就敲了敲门。
“宋大人,出事了。”封元盛表情严肃道。
自宋暄任少卿一职后,曾经同级的封元盛也没有表现出嫉妒与不满,仍旧干着自己的事,从不参与其他人议论宋暄。
“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封元盛:“今日一早,承天大街的一处酒楼外就围满了人,京兆府的黄忠就上前查看,是一名死去多时的女子。”
“身上不着一缕,”封元盛顿了顿,“还……还有许多被殴打的痕迹。”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