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谢晏捧腹笑道：“他当真这么问？”
高柯：“是啊，二两银子呢！”他当时嘴角都僵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宋公子又那样期期看着自己。
谢晏放下喂给玄凤鹦鹉的勺子，坐会黄花梨木鎏金太师椅，咂了一口热茶：“这样啊，待会儿咱就去瞧瞧他吧。”
“哦对了，你去找二两银子出来带上一起。”
悦庭客栈。
进出的人虽不多，但往来皆披绮衣，各个衣着华丽。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人反而露出惊讶之色。
宋暄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心道这侯爷手笔真不小啊，这里看起来比他俩第一次住的客栈还要好，简直判若云泥，怕不是整个京都最好的客栈。
走到柜台前，宋暄报出自己名字，掌柜的立马抬眼，从柜台里走出来朝两人拱手作揖。
“原来是宋公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宋暄受宠若惊，与宋义对视一眼，这可是来京后头一回啊。
“二位的房间就在楼上天字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二位来呢。”
宋暄：“多谢掌柜的。”
“不不不，”掌柜连忙摆手：“侯爷亲自交代的，自然要如此。”
宋暄笑意微不可见一凝。
两人在小二带领下来到房间。
着实与之前住的地方云泥之别，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榆木，虽不上达官贵人用的，但对平常百姓来说已经是顶好的。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熏香与木质品的香味，床榻很贴心的放置两张，定是特别吩咐过的。举起包扎着的左手。
这伤得还挺值，宋暄如是想。
等两人收整好下楼吃饭时，耳边却响起了不中听的声音。
“掌柜的！你们这里还要接济乞丐不成？”
宋义一听，猛地拍桌而起。
“怎么还要打我不成！”说话者是店里的住客。掌柜在一旁很是焦急，两边他都不想得罪，尽管宋暄二人看着不像达官贵人，却也是谢小侯爷交待的。
那人却不知此事，只道这等穷酸之人竟与自己同住一家客栈，岂不是拉低了自己的档次，这样想来愈发生气！
“掌柜的，”那人直接一锭金子拍在柜台上：“把他们追出去！”
“使不得啊！使不得！”掌柜惶恐。
简直欺人太甚！宋义握着拳头就要上前，被那人身边的仆从给挡了回来，要不是有所顾忌没动真格的，早就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
宋暄：“我们之间应该没有龌龊吧，怎么开口闭口就要赶我们出去？”
“呵！你们配和我住在同一处吗？识相的自己走，别让我动手啊！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宋暄冷笑一声：“你能来为何我就不能来，依照律法付钱住店，何错之有？难不成你不遵循律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律法哈哈哈，”那人嚣张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就是律法！”
“动手！”
身边的仆从一拥而上，直奔宋暄，宋义个子太壮这些人心里还有些犯怵。
宋义直接挡在宋暄面前，谁敢上前就打谁，一时僵持不下。
“反了！反了！”说着就抄起一根棍子，一旁的掌柜拉也拉不住，急得满头大汗直呼要命。
他抓住仆人间形成的间隙，趁宋义不注意，抡起棍子就往前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一棍子要落在宋暄身上时，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住手！”
宋暄寻着声音看过去，是高柯！
余光瞥见谢晏也来了，眼底一亮。就着棍子袭来的方向，微微偏过头，用肩膀硬生生挨下这一棍。
“阿暄！”宋义惊呼。
刚跨进门槛的谢晏一抬眼就看见这一幕，心头一紧，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掌柜连滚带爬跑过来：“侯爷……不知侯爷前来，有失远迎。”
当啷——
那声侯爷一出，那人手一松，棍子一下掉在地上。转身一路小跑，跪在掌柜身边：“拜……拜见侯爷。”
谢晏不禁冷笑：“怎么还动枪动棒的？皇城脚下竟也有这恃强凌弱之事！”
那人哆哆嗦嗦答：“回侯爷，此人冒犯到我，我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没想怎么着。”
“冒犯？”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见宋义阴阳怪气说道：“的确是我们冒犯到这位公子的眼睛了。”宋义低着头查看宋暄的伤势，说话也不曾抬头。
“你……你胡说什么！”
谢晏眉头一蹙：“你来说。”示意掌柜说。
“这位、这位客官说宋公子他们不配同他住在一家客栈，说着还要将他们赶出去……”掌柜言简意赅如实回答。
谢晏眸色一深，盯着跪在地上抖若筛糠的男人，声音比毒蛇还冰冷：“本侯亲自安排的人还要看你的脸色？”
高柯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男子顾不上疼痛，连忙爬起来求饶：“侯爷侯爷饶命啊？我、我错了，是我狗眼看人低，不知道……不知道是侯爷的人，侯爷饶命！”
谢晏不再理会旁人，抬步走向宋暄，高柯紧跟身后。
“没事吧？”看见宋暄肩头一片乌青，谢晏道：“怪我没安排好。”
宋暄忍着痛，试探着拉住谢晏的衣袖：“怎么会怪侯爷，能有个容身之处就已经很感谢侯爷了。”
谢晏看着拉着自己衣袖的白皙指节，神色怪异，这么仔细一看，宋暄的手指也并非全都那么细腻，中指一端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茧，许是长时间执笔留下的。直到那几节手指撤离，谢晏仿佛才回过神来。
半空中又看见宋暄手心上的那道疤，过去几天已经结了痂，他没来由的有点生气，怒火自然转移到跪着的那人身上。
“滚出去，别让本侯再看见你。”谢晏冷冷道。
“是……是，我马上哦不，现在就走！现在就走！”那男子捂住还在发疼的腹部，高柯那一脚可是下了狠劲的，招呼仆人扶着他一步并作两步出了悦庭客栈。
四下安静下来，宋义将宋暄扶到凳子上坐好，将掌柜递上来的药抹在伤处。谢晏一声不吭，直到敷好药后才道：“所幸离殿试还有段时间。”
宋暄看着自己命运多舛的左手，轻声道：“幸得侯爷庇护，不至于被别人欺负了去。”
谢晏眉峰微挑，笑着承了这份感谢。
随后高柯拿出提了一路的食盒，递给宋暄。
“这是？”宋暄双手接过，讶然问。
谢晏：“来时路过千酥斋，他家的招牌梅子酥还不错，想着带来给你们尝尝京城的美食。”
“多谢侯爷。”
“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本侯等着宋公子进士及第、披红挂彩。”
＊＊＊
宣政殿，圆月高挂。
明崇帝站在窗前看着悬挂在夜空中的玉盘，明亮的月光盖住了周围星星的光芒，唯有一颗尤其明亮，在闪耀的月光下毫不逊色。
谢晏垂眼在一旁伫立，静静等着明崇帝。
半柱香过去，明崇帝终于开口：“不日便是殿试……”
“听说张家张敬元似乎很有把握？”
谢晏：“张家乃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弟自然是不差的，而且张敬元在民间也是出了名的文采好。”
“呵，”明崇帝冷笑：“他们就这么确信此子能夺得金榜？你说他们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息怒，张家把持着户部，而且……”谢晏语气一顿，有些犹豫。
“说吧，你知道朕不会怪罪你。”
“而且张家与太子交好，此时在京中的势力更是水涨船高。”
明崇帝头痛道：“古往今来，世家、朋党之争为祸朝堂不在少数，官吏纷纷投靠世家，皇子结交外臣，如今朝堂之上各势力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子易啊，朕这心里很是不安啊！”
谢晏沉默不语，只是拢手站立。
“咱们现在非君臣，不论对错。”
闻言谢晏抬眸走上前，于明崇帝身后一步处停下。抬头望向他一直看的夜空。
“朝堂上各势力间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百足之虫况且死而不僵，更遑论扎根耕耘几十年的世家大族，若是想要改变，就需要一股新势力的介入。”
明崇帝故作不知：“所以？”
此时，两人相视一笑。
“寒门。”谢晏道：“寒门子弟人数众多不乏有真材实料者，这么多年来科考被世家垄断，寒门子弟在这般打压下求学无路、抱负无门，一身才华无施展之处。”
“若是今年陛下提拔寒门学子，不仅能打破局势，还能让天下寒门学子拥护陛下，感激陛下，这天子门生，不就是只属于陛下的臣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明崇帝笑起来，拍了拍谢晏的肩膀：“子易懂朕啊！”
……
回到镇远侯府。
高柯瞧着谢晏心情很是不错，还带回来好多赏赐，见怪不怪问：“侯爷又哄得圣上高兴啦？”
谢晏一掌拍在他脑袋上：“本侯是那种溜须拍马之人吗？”
“不是吗？”
谢晏撑着下巴想了想，笑道：“还真是。”
抬起头看向夜空，明亮的月亮旁依旧能看见那颗星星。
宋暄啊宋暄，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
四月二十五日传胪。
街头人声鼎沸，众人翘首以盼最后的结果。在万众瞩目下官兵贴上金色榜单，有眼尖之人陡然惊呼道：“宋暄？！他真上了？！”
其他人定睛一看，榜单上赫然写着“宋暄”二字。
从左到右依次写着：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第一名张敬元。
第二名王熠。
第三名宋暄。
众人猛然倒吸一口气，不怪他们如此震惊，要知道多少年来这一甲进士早已被世家大族包揽，哪有他人能跻身。
前两名可是京中闻名的才子，又有家族庇护，不中才奇怪。可这宋暄乡野村夫竟也能夺得探花郎？人人瞧不起他，如今倒好，人家功名在身能直接任职，众人心里那是嫉妒有之，羡慕也有之。
更何况那日在赌坊押注许多人可是真真瞧不上他，纷纷押了他中不了一甲，谁知道……
悦庭客栈内，前来报喜的人已经围满了整个大堂。自那日谢晏来之后，整个客栈都知道了宋暄的名讳。今日还未出门便已经得知自己的成绩。
掌柜亲自备了一份好礼送给宋暄，尽管还未任职，但掌柜还是这么做了，谁又知道以后呢？
“多谢掌柜这段时间的照顾，以后若有帮得上的尽管说。”宋暄也知道掌柜在想什么。
听到自己想听的，掌柜一脸圆脸都笑开了：“恭喜探花郎了！”
一一拜别前来道喜的人后，宋暄直接累瘫在椅子上，揉了揉笑得僵硬的嘴角：“我还挺佩服这些人，今天之前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今日与我勾肩搭背好像亲兄弟似的。”
宋义笑道：“登科及第可是天下学子所追逐，谁不羡慕啊。”
“其实今日之结果在我预料之中。”
宋义：？他时常觉得他的脑子不能称之为脑子。
“如今朝堂局势明争暗斗，各股势力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像一张坚固而又复杂的大网，这是皇帝最不愿看见的事。”宋暄沉声道：“此时就需要一柄利刃，在这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上划开一个缺口。”
“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
宋义眨眨眼，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他们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哥。”
“嗯？”
“我们买间宅子吧。”宋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宋义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还好宋暄躲避及时，不然他的脸就遭殃了。
“买宅子？！我们？！”宋义手贴上宋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宋暄拿开他的手：“哥，你忘了我之前押的注了？我中了啊……”接着摸出押注条子来递给宋义。
“你看！按照这赔率买间宅子没问题吧？”
宋义眼睛一亮，大笑道：“你且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着就往外跑，跟前面有金子似的。
一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