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幻想下那个场景,黄书朗就觉喉头干涩、血气翻涌。
心底蓬勃的恶念疯狂叫嚣着——
关起来。
关起来,他的阮阮就不会被别人染指。
也不会死掉了。
可他还是保有一丝理智。
终究没有舍得。
不舍得打着保护的名义,亲手折断他的羽翼。
不舍得让他背负不属于他的宿命。
他是阮阮,又不是阮阮。
理智时常在这两者之间拉锯,久而久之,愈发岌岌可危。
可裴阮依然是一副懵懂模样。
懵懂到黄书朗克制不住想要撕破伪装,当着他的面前放出蛰伏的凶兽。
他不由加大了恐吓力度。
“真到那一天,等着阮阮的,就不是裴家那样的院子,而是锁住四肢的银链子……”
和永远下不去的床榻。
你只能成为欲望的奴隶,承受我给与你的一切。
“记住了吗?”
裴阮对他龌龊的心思毫无察觉。
享受过酣畅淋漓的自由,他是一点不想再回那个逼仄的院子。
裴阮忙不迭点头。
黄书朗定定看了他片刻,终是在他纯稚的目光里泄了气。
“果然放出来就野了。”
“可这样自由自在的阮阮,才是我想要的阮阮啊……”
裴阮听不懂,选择略。
他满心满脑的,都是即将开始的学徒课。
薛老掌柜最是严肃古板,上课也遵循旧时候老师父带学徒的惯例,甭管你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他看三个月药炉子。
裴阮同其他小学徒一样,一人管一排小炉子。
自有几位大师兄每日教导他们每种药什么时候下汤,又分别是几碗水熬成几碗水。
熬好了一并负责收验。
裴阮是其中最年长的,干活儿也远没有农家出生的学徒利索,时常被木炭炉子熏成大花脸,要不就是被滚烫的药罐烫出大大小小的水泡。
系统原以为他会被师兄们嘲笑欺负,结果不仅没有,场面一度还有些辣眼睛——
“阮阮,今日汤药复杂,大师兄粗枝大叶,恐怕没有讲清,我特意与你写了下来。”
裴阮有些感激又有些为难地接过,“大师兄讲清楚了的。不过还是谢谢二师兄。”
隐在墙角的大师兄这时走上前,抱胸皮笑肉不笑,“你不知道阮阮不识字吗?”
“……”
稍后又来一位,“阮阮,四师兄虽然送了你烫伤膏,但那治标不治本,我特意花了一晚上世间给你做了这副防烫的护手,快来试试。”
盛情难却,裴阮只好伸出双手,任他套上。
结果新护手太大,“哗啦”一声,裴阮手上一滑,第一次摔了药罐子。
四师兄施施然拉过裴阮,仔细检查一番后阴阳怪气道,“三师兄真是治本,阮阮手是不疼了,脚上又添新伤。”
“……”
裴阮婉拒了几位师兄替他上药的好意,拿着药膏一瘸一拐摸去一间空房间。
「嘶——好疼。」
褪去鞋袜,左脚脚背肿了一片。
「一整罐子滚烫的药汁几乎全撒了上去,不疼就出鬼了!」
裴阮挖出药膏,可是手指才沾上烫伤处就疼得一缩。
火烧火燎的皮肤上肉眼可见地生出几个大燎泡来。
裴阮更不敢弄了。
「呜呜呜,统统,太疼了!」
「这药膏不行。要是我能自己做就好了!」
系统一时心急说漏了嘴。
「哈?」
「没什么,先去空间用灵泉泡一泡吧!」
这时候裴阮也顾不上伤口好得太快是不是可疑了,听系统话地闪身去了空间。
他不知道,在他消失后不久,黄书朗顶着老丁的脸焦急地出现在房间。
目光扫过遗落的鞋袜、桌上的药膏,他神色难看。
手心里上等陶瓷的小药瓶竟生生被他握出几道罅隙。
裴阮小心翼翼掬起一捧水淋到脚背,清凉的泉水所过之处,细小的伤痕悉数抚平。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消弭,冲了几遍后,脚背细嫩如初。
「统统,怎么感觉泉水的效果又好了一些?」
系统不想说话。
又do了两次,疗效能不好吗?
不止泉水,田也升级了,养殖区也优化了。
只是变化不及全垒来得明显,宿主没发现而已。
突然,它语调怪异地问,「那天早上,你为什么答应用脚?」
!
裴阮秒懂,脸腾的全红了。
事情开始前,他也不知道叶迁病歪歪倚在床头,一只手轻轻握住他脚踝,嘴里说的“想请阮阮帮个忙”是那种忙啊!
「我明明答应的不是这个!」
裴阮炸了毛,「总之,都是这个世界的不对!」
「哦,我以为阮阮是有点喜欢叶迁了,才会答应。」
喜欢吗?
裴阮有些迷茫。
他抱起蹭到腿边撒娇的咪咪,撸着猫咪厚重的双下巴,在如雷般的“咕噜咕噜”声里轻轻地想,虽然男人脸黑嘴坏,但跟他待在一起有种十分安全的感觉。
或许,是喜欢的吧。
不然也不会在清醒的时候,答应为他做那样羞耻的事情。
裴阮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
所以,叶迁清醒着让我帮他,应该……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他一副怀春模样,令系统颇有些怒其不争。
它几次三番想将真相告诉宿主,但告诉了,宿主得知被骗了,明白男人没一刻真心,然后呢?
裴阮的性子看似柔软,实则倔强,得知真相后必然会逃得远远的,更不会拿男人的一毫一厘。
这样一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白兔,带着一身熟透浆果般甜腻的气息,闯进饿狼环伺的世界,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何况,还有那该死的孕期热。
系统分分钟决定,按下真相,以后再说。
「阮阮,不要忘记咱们的初衷,找上他只是替崽子找个爹。」
「现在的阮阮,完全是一个依附者的角色。喜欢这种事,必须要两个人地位平等、理想一致、志趣相投。所以阮阮,答应我,千万不要轻易喜欢上他。」
“喵呜——”咪咪突然惊叫一声。
裴阮手上一僵,这才惊觉力气大了一些,弄疼了小猫咪。
他有些歉疚,将猫咪放到地上,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对不起哦咪咪。”
猫咪甩了甩尾巴,绕着他又蹭了一圈,似乎在说没关系,尔后就被地里翩翩的蝴蝶吸引住目光,咻得一声窜了出去。
裴阮却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很久。
他抱住膝盖,竭力掩盖住眼眶的酸涩。
他似乎一直都是个依附者。
「统统你想多啦,他那么凶,还老是欺负我,我怎么会喜欢他!」
系统哪里听不出来他的难过,也缓下语气,「阮阮,等你足够强大,会有更好的人值得喜欢。」
「嗯呢,所以我要努力回去继续上课!」
经历这次乌龙,薛掌柜也看出几个徒弟心思浮动,不宜再跟这个哥儿一处。再加上裴阮确实聪慧,手脚虽然笨拙,但正经熬药的讲究、手法不曾出过一次错,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薛掌柜终于大发慈悲,决定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手把手来教。
越教他越心惊。
这小子学药理的速度,竟比断文识字的速度还要快。
他最有悟性的大徒弟也算是天资卓越,识药性、记药理还要辅以笔头笔记,裴阮却能凭脑子硬记。
最令薛掌柜欣喜的,是这哥儿还生了一副狗鼻子,旁人识药材要辨形辨色,他只通过嗅闻就能很快区分,甚至还能通过味道浓淡分出药材年份、产地。
简直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的。
老薛愈发器重起这个走后门来的徒弟了。
是哥儿又怎么样?大梁可没说哥儿不得习医学药。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充实到裴阮几乎忘记,这是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某日,围观完一场古代版外科缝合手术,他突然get到养殖区除了鸡鸭,更应该养的是什么。
当他兴高采烈回到侯府,想要将快乐分享给“称病”许久的某人,却发现叶迁的惊雷院已被侯府护卫重重把守。
火把映得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人群中,叶崇山负手而立,好似恭候多时了一样。
尾鱼示意他噤声,拉着他闪进花丛,唇语道,“先看看怎么回事。”
裴阮愣愣点头。
不看还好,一看脸色煞白。
不断有护卫从院子里往外抬尸首。
人这个时候同牲畜也没什么区别,被提着一条腿缓缓拖出,信手就扔上运尸的板车。
鲜红的血蜿蜒了一地。
尾鱼抱住瑟瑟发抖的裴阮,低声安慰他,“没关系的,少爷不在里面,看衣着大都是叶崇山的人。”
裴阮这才觉得新鲜空气涌入肺腑,人活了过来。
原来方才,他竟吓得闭了气。
“那……那叶迁呢?”
尾鱼凝重地摇了摇头。
裴阮心又是一沉。
叶崇山面色冷肃,心情显然谈不上多好,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往他们藏身处一瞥。
尾鱼惊出一身冷汗,拉着裴阮就要逃开。
谁知一回头,身后站着四个粗壮婆子,一字排开。
不远处,响起乒乒乓乓冰刃交接的声音,尾鱼大喊,“老丁,先去找主子。”
老丁深深看了眼裴阮,终是一个鹞子翻身,借着夜色掩护逃了出去。
火光一时全部聚焦在裴阮身上。
他向来不习惯暴露在人前,尤其还被这么多双眼睛冰冷的注视,心底生起一股怯懦,让他不自觉往尾鱼身后躲了躲。
他也想勇敢地站到尾鱼身前,可是他做不到。
「呜呜呜,我真的好没用。」
但他还是坚定地抓紧尾鱼的手,「不过我保证,我一定会跟尾鱼同生共死。he jump,i jump!」
系统黑线,「你少了个s。」
「这个时候,管什么语法!不要对文盲太苛刻!」
「那说点好听的。叶崇山费老大劲抓你,才不会杀你,他只想睡你,放心吧,你和这小厮,都死不了。」
「……」
跟系统插科打诨几句,裴阮终于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门?”
叶崇山信步走了过来,像是密林里蛰伏的猎豹,缓缓逼近猎物。
他的五感也如兽类,裴阮才靠近,他就敏锐地捕捉到猎物甜美甘醇的气息。
嗜血的目光缓慢而情涩地将裴阮从头舔舐到脚。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独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叼回巢穴,撕裂,汲食。
彻底将他变作自己的雌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