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很怕见到李先生。」
「宝子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哇,你终于不叫我宿主了。」
「。」
这是重点吗?
美人向来惹人怜惜,再加个病字,杀伤力翻倍。
阮淼淼苍白着脸,裴远道顿时心疼坏了。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快请圣手进来。先生医术高明,奈何行踪不定,我延请数次无果,这次实在有幸。”
“我这是老毛病,惊风就易复发,夫君何必小题大做?”
阮淼淼勉强扯出一个笑,“阮阮扶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好。”
裴阮一听点名,忙往叶迁身后躲了躲。
阮淼淼病容扭曲了一下,“傻孩子,有了夫婿就忘了爹娘,我们才是你永远的后盾。”
她敲打着裴阮,别忘了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看重你,永安侯跟前你也能得脸,是也不是?”
可惜,裴阮早被她养成了一颗榆木脑袋,听不懂话外之音,只会打直球。
不提叶崇山还好,一提裴阮更不敢扶。
「祭奠那次是裴允惹事,顶包的却成了我。」
「他们哄我替嫁,其实是送给叶崇山当见不得光的娈宠。」
「还派了十八个婆子将我看得严严实实,要不是叶迁出现,我都不知道会被叶崇山怎样。」
「现在她要我跟她走,绝对是要秋后算账。」
「呜呜呜,我好怕。」
裴阮坚定摇头。
如果说此前裴家人在他眼里是“看见就想绕路”的麻烦,那现在已然成了“看见就要跑路”的怪兽,还是长着腥臭獠牙的那种。
「说怕的时候,宝子你抱大腿的动作可以收敛一点吗?」
「嘿嘿。」
裴阮下意识攥紧叶迁的手,“不舒服,你就去看……看大夫。”
掌心柔软的触感叫叶迁十分受用。
他安抚性地回握住对方,捡了尊位坐下。
岳父岳母也不喊了,只将腰间佩刀往桌上一拍,拿出京畿备审犯人的威压,周身气势全开。
“裴阮氏,自我进门起,你与裴远道就一直设法支开我,怎么,是新夫人身上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请个脉而已,这般推三阻四,还是说寒疾是假,支开我你们一家三口借机图谋不轨是真?!”
这一声厉呵叫裴远道吓得脚软,“大人误会,贱内多年沉疴岂能有假?若是不信,请大夫一诊便知。”
阮淼淼一颤,似是痛极,额前浮起一层细汗。
李先生终于姗姗来迟。
六十岁的小老头温温吞吞,一生沉溺医术,为人迟钝得狠,见到阮淼淼,他吃惊也就一瞬。
他看不见几人之间波诡云谲似的,笑呵呵上手请脉,但开口就是王炸。
“夫人脉象细而紧,寒气凝于经脉,气血运行迟缓,平日里恐怕还有畏寒、腹痛之症,夜间脐下三寸尤其寒凉,隐痛时常惊扰睡眠,对也不对?”
裴远道听得频频点头,“正是,正是。当年夫人春寒之时落江,遭寒气侵蚀……”
“侵什么蚀?当年是我诊的脉开的方,这点小毛病都医不好,老夫岂能在京城立足?”
“哼,我不仅治好了她,还替她保住了胎。”
“观她容色,这寒疾可不是外力所致,应是寒凉药物服用过量致使阳气损伤。”
“这妇人常用的寒药……大抵就是避子丹了。”
他每说一句,空气就冷上一分。
裴远道甚至顾不上商人虚伪的和气,一把揪住老头衣领,“你可莫要信口雌黄。”
李先生反应敏捷,反手一针扎在他颈侧,挣脱开来,“别跟我动手动脚,当年你夫人恩将仇报,这亏我老头可吃不了第二次。”
“我只管看病,不管诸位家事。今日老头儿受宰辅所托,略被薄礼来一趟,是为感谢裴家铺子慷慨,赠药解京城百姓之难。不巧又惹一身腥,叶大人,你可得护好了我,不然明日指不定老头儿就死在哪条暗巷里。”
他絮絮叨叨碎碎念一通,裴远道却只听进去四个字。
“裴家铺子?”
显然比起绿帽子,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这次的药,是裴家铺子出去的?!如此大事,我竟不知……”
话到嘴边,裴远道意识到不妥“好,好样的!夫人……”
他惊怒不已,“我竟不知裴家铺子何时已经你做主了!”
“不,夫君,我……”
“来人,夫人身体不适,速速将她请进去休息。”
竟是连分辨的机会都没给阮淼淼留。
同王麽麽一样凶悍的婆子为难地看了眼阮淼淼,“夫人,得……得罪了。”
裴远道见状更气,一个茶盏砸去,“你们是不是不记得谁才是主子?!”
婆子们立马支棱起来,说是请,实则拖。
这般窝里斗、狗咬狗看的裴阮一愣一愣。
裴家这个拘了他十八年的庞然大物,在叶迁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男人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凶神恶煞的刀疤脸都泛起神性的光辉。
「统统,他好厉害!」
「这有什么?不过是沾了宰辅权势的光。」
系统还想再讽刺两句,可一想这人不就是宰辅本辅,权势也是人凭本事挣的,又一时语塞。
阮淼淼离开后,裴远道瞬时收拾好脸色。
他扯出一个笑,“一点家务事,贻笑大方了。区区一点药材,不足挂齿,有劳宰辅惦记。”
他表忠心的法子也直接,“前些日子短了救命药材,我心中十分不安,是以令手下加紧调运,不日新的药材即将到京,别的我裴家不敢说,但保京城粮药充足还是有底的。”
三个月前魏王策反叶崇山,二人合谋借宗祠祭典刺杀叶勉。
只要扳倒新帝这枚护身符,魏王篡位指日可待。
不料中途出了岔子,酒水有异,叶勉起了疑心,叶迁又同叶崇山撕破脸,拼死护叶勉逃了出去。
事后清算,裴允那一杯下了料的酒叫裴家差点万劫不复。
裴远道也是那时才知道傻儿子着了老贼的道。
果然叶崇山趁火打劫,定要他交出裴允才肯放裴家一马。
裴远道咬着牙答应,原以为塞出去一个裴阮,这事就此揭过,没想到半途裴阮这假鼎炉却被叶迁截了胡。
叶崇山那老贼肉没吃到嘴,定然翻脸不认人,叶勉又在此时找上门,他几乎不用想,果断选择倒戈。
叶迁也跟着笑,“大是大非跟前,岳丈不计小情小爱,真是深明大义。”
连裴阮这等木头疙瘩都听出他的嘲弄。
所谓小情小爱,自然是指李先生保下的那一胎。
硕大的一顶绿帽叫裴远道脸皮抽搐,简直羞于见人,赶忙开口就是赶客。
“李圣手刮骨疗毒,裴某不胜感激,今日府中多事,就不多留先生了。”
比起夫人的肚子,他还有更要命的事亟待查清。
这次疫病不止同起于南郡,更蹊跷的是连症状、对症药剂都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如果此前他还宽慰自己一切都是巧合,那今日夫人的背叛就如当头棒喝,叫他再不敢自欺欺人。
若这次大疫真是夫人泄出旧方引发……裴家恐怕已是大难临头。
李先生心大得很,完全无视他难看的脸色,临走还补上扎心一刀。
“裴夫人这个年纪,调理得当,还是可以再生的,你若是需要,看在这次献药的面子上,我给你留几服药……”
裴远道气到晕眩,管家忙不迭将人请了出去。
老头犹在絮絮叨叨,“你可想好了,这病可就我这妇科圣手能治了……”
“……”
「原来我给叶迁喜当爹,就是学的阮淼淼嘛?呜呜呜怎么这种东西也会遗传!」
裴阮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系统简直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无语到,「我的宿主,看完这出大戏你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嗯呐。」
「以后你还是少看点科普频道吧。」
裴远道逐客逐得如此明显,叶迁却仍岿然不动。
今日主菜还没上桌,他岂会提前离席?
“按理我同阮阮也该请辞,但有件事不问清楚,我实在不舒坦。”
“贤婿不妨直说。”
“前日陪阮阮出门,坊间对他身份颇有争议,听闻裴府有两位少爷,平日里打着极品哥儿名头抛头露面、娇纵任性的实则另有其人?”
左右都不是自个儿骨血,裴远道想也没想,“正是,另一个是我夫人抱养的。”
“抱养?”叶迁好整以暇挑起裴阮腰间佩玉,那上头栩栩如生的龙纹令裴远道心头一跳。
“既是抱养,也敢猖狂?公然指使家奴拘禁亲子、出手伤人,岳丈平日里就是这般对待亲子和养子的?该不会……这个被刁难了只会藏到暗格里的小东西才是养子吧?”
他漫不经心地一问,叫裴氏父子齐齐变了脸色。
裴远道惊讶于他的敏锐,同传说中一身蛮力、不懂变通的废物不符。
裴阮则是像被推进一扇崭新的大门。
「统统,有没有可能我真的不是裴家的孩子?」
「自信点,你一看就是捡来的。」
「哈?」
「不过现在裴允和你一样,在裴远道眼里都是野孩子。」
「等等,裴允真的是真少爷?统统,快细说。」
「说不了一点。我是生活辅助系统,剧透扣工资的。」
见裴阮一脸“我还没有工资重要”,它安慰道,「宝宝,这是你的崭新人生,真相要你自行发掘才有意义和乐趣,是不是?」
裴阮轻而易举被它说服,「好像是。」
「如果我不是阮淼淼的孩子,那我是谁的孩子?阮淼淼又为什么要将我认作真少爷?」
随着第一层真相剖开,越来越多的疑问接踵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自己是捡来的,竟比是亲生的要开心得多。
裴阮目光灼灼望着裴远道,等一个首肯。
可惜奸商面色不改摇头,“怎么会?贤婿多虑了,两个孩子我与夫人一贯同等对待,只是阮阮自小沉静含蓄,不若另一个孩儿聒噪贪玩,所以外间只认得养子,还以讹传讹误将养子当作亲子。”
“至于允儿欺辱阮阮,想来应是小儿间口角,那孩子倾慕宰辅大人,听闻阮阮得了宰辅青眼,一时妒忌也是有的,我当然不会姑息。”
说着,他面色一肃,“将允少爷带上来,请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