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云杰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解决,原先点出的士兵如今也分批返回江南省的边防当中,只当作顺利完成任务。
“不是说来剿匪的吗,如今怎么就这么回去了?”身穿士兵服的男人冲着旁边的人抱怨。
“要我说,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剿匪呢?顶多是为了护卫受灾地吧。”
“切,说不定就是小皇帝想出来玩,才把咱们这些人拉出来遛遛。”
“这话可不能说,现在还在外面,小心隔墙有耳。”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说了。”
因着这次六安河下游受灾,为了以免发生更多的灾害,盛熙当即从各地都调了些兵。趁着这个机会,也刚好改改江南兵制。
大盛朝的先祖也算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典范,随着配套马鞍的脚踏的发明,盛朝骑兵在当年可以算得上是所向披靡。
只是距离先祖建朝,如今过去也有百年了。
当年作战的地方主要是北方,对于江南之地,盛朝采取的一直是抚慰怀柔之策。
江南繁华,自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开头以来,南北漕运异常繁华。
这里又多水路,再加上良田、商人不在少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早已成了江南省最好的形容词。
对于这样的地方,大盛朝想要实现从分裂到统一,自然不能采取太过强硬的措施。
再加上,江南地区,多少世家大族,那都是真真正正历经不少朝代的累世大族。其所掌握的金钱、土地、乃至于真正关系各方各面的资源,都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的。
盘根错节,复杂的关系,朝廷有时也只能徐徐图之。
而江南的府兵虽说名义上归在江南省巡抚手里,但说到底真正说上话的,还是江南那几个世家。
不多,黎家算一个,再就是陆家、秦家。
大盛朝这些年,自然谋划着革除世家的方式。但江南这地界,到底天高皇帝远。
贸然行动,劳民伤财不说,怕是会动摇国本。
只不过,手握原著的盛熙当然明白,到他这一代,江南不动也得动。
原著当中,后期随着匈奴人大举南下,江南自然也反了起来。
朝廷一时之间自顾不暇,贪图安乐的小皇帝,也只好等着自己的死期。
盛熙可不想死,他更想要自己能够好好活着,毕竟他现在可是君主,想必没谁比他更想活下去了。不然,历朝历代那么多追求长生之术、求丹问药的皇帝是哪来的。
既然建立在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基础上,那江南的兵制也必须要改改了。至少,必须要让朝廷的话语权远远高于世家,把世家死死攥在手里。
要想动,雷厉风行的手段必不可少,杀鸡儆猴更是最绝妙的方式。
黎家,最好是懂事一点,不然可真称得上是凶多吉少。
其实当年盛熙了解到黎枝在黎家的遭遇之时,对于黎家的初印象就已经不好了。
更何况,当初他还是想要黎枝能够老老实实地成为大盛朝的臣子,那做个孤臣,更能够让盛熙安心。
当然,经过这些年的相处,盛熙也在逐渐适应这个朝代。
周围一个个鲜明的人物,早就不在是原本看书时一闪而过的纸面产物,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特别是——黎枝。
盛熙有时候不太明白他对黎枝的感受,可能是爱吧。
因为如果看不见黎枝在身边,会下意识感到难过。而如果看见黎枝出现,又会不由自主的开心。
但,被拒绝的盛熙有时候也能够理解黎枝的想法。
他是忠臣,是堪当大任的贤士。
可反观盛熙自己,是个压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异世界的灵魂。是个最喜欢摆烂并且贪图享乐的无能之辈。
若是黎枝真的毫不犹豫地选择盛熙,那才真是让盛熙不知所措。
既然,他不愿意,那自然没有必要强迫他。
突然间,盛熙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还是在来江南的路上,虽说晁逡已经尽量避开了充满流民的道路,但盛熙还是看见了。看见了来自这个时代最底层、遭遇灾难的穷苦之人。
破烂的短褐包裹住只剩骨头的身体,又正赶上初夏,江南多雨。一片雨水飘摇之中,那原本瘦小的身体,拼命护住怀里的孩子。
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被抱在怀中的孩子大概早就不在呼吸了。因为那俱身体在颤抖,无声的、或者说被雨水淹没了哭嚎的颤抖。
彼时盛熙正坐在马车上避雨,掀开帘子望过去,又赶忙把帘子拉上。
这就是黎民百姓吗?
最无害却又受害最深的人群吗?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被碾死的除了满腹心机的野心家之外,总会沾染着无数这群人的鲜血。
盛熙不想当野心家,他原本只想做一个旁观路人,一个默默围观一切,然后迷失在时代中的人。
但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有点想做个赶车人了,即使不能控制历史的车轮,至少也要减少被车轮所伤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