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实则是御书房,也就是穆丛峬每日处理奏折的地方。
迎面而来的是一方御案,上面堆满了需要穆丛峬处理的公文,御案后面依旧是一把华贵的龙椅,龙椅之后则是用一道精美的屏风隔开,屏风之后是为帝王休息准备的内室,穆丛峬不喜自己的私人领地出现他人,所以至今还未有过外人步入。
屏风上面绣着千里江山,墨色的山河壮阔在这一方小小地屏风之上体现地淋漓尽致,以此来彰显帝王山河共主的身份与至高无上的权柄,这道屏风自大梁建国之初传承至此。
御案的下首则摆放了几把檀木制成的椅子,椅身呈黑色,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上面雕刻有极为细巧的花纹,这些椅子是为了方便帝王给大臣赐座而准备的。
当众位大臣在胡先公公的引导下进殿之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穆丛峬一身明黄的龙袍端坐在上位,因着不得直视圣颜的规矩,众人瞧不见他面上的神色,只能感觉到这殿中低沉的气压。
穆丛峬此时的心绪早已飘到了冀州,他只想快些处理完淮王和韩国公,希望这些人能看懂他的脸色行事,否则那这官位上换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下给穆丛峬行礼,可穆丛峬此时并没有回过神来,便晾了他们一盏茶的时间。
待到穆丛峬发现殿中来人之时,跪在地上的众人早已满头冷汗,穆丛峬周身的气息太过冷冽,众人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拿捏不准帝王的心思,一时之间有些忐忑。
“各位爱卿起来吧,胡先,给几位大人赐座。”直到穆丛峬开口免了众人的礼数,几人心中的石头才落了下来,生怕因着自身的问题惹得帝王不满。
众人在胡先的引导下一一就坐,大梁以右为尊,因着范子濯劳苦功高,所以由他坐在了穆丛峬下方右侧的最前方,连诚亲王这位皇氏宗亲都要礼让一番。
右侧按离御案的远近分别是:丞相范子濯,御史台韩修谨,大理寺卿俟成济。
左侧则是:宗正诚亲王,刑部尚书庞法。
韩修谨统御御史台,加上在民间素有贤名,且年事已高,便理所应当地压了庞法一头。而大理寺卿在众人之中官职最低,且他又是习武之人,并不在意这些琐事。
待到众人落座以后,丞相范子濯率先开口,他本就是众人之中最为年长且官职最高之人,由他第一个开口合情合理。
“今日早朝陛下突然晕倒,臣等忧心不已,心中挂念陛下龙体安康,却又怕惊扰陛下修养。如今陛下不过刚醒,便唤臣等前来议事,实乃国之大幸,只是万望陛下以龙体为重 ,莫要太过劳累才是。”范子濯先是从关心穆丛峬的身体开口,随后夸赞帝王之勤勉乃是国家之大幸,最后在劝导穆丛峬要保重身体。
这样一番言语下来,若是面对寻常人自然不会出错,可在如今的穆丛峬听来,这觉得聒噪非常。
“为国君者,天下诸事皆系于朕一身,若想不操劳,唯独退位让贤而已。不知丞相大人这是看上了哪位王爷啊?还是说在坐的各位大人都是这个意思。”穆丛峬轻笑着开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给众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惊。
众人不敢继续坐在椅子上,在穆丛语毕的那一刻,所有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连忙喊到:“臣等不敢。”
虽说范子濯此话并无不妥之处,可若是穆丛峬细究起来,那便是不敬帝王,甚至是有谋反之心。
他们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范子濯原本还想在此之后继续提醒穆丛峬纳妃之事,可如今纵使借他千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开口。当今帝王的心思当真难以揣测,若是寻常大臣家的女儿贸然进宫,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将整个家族拖入地狱。
其中诚亲王的身体抖动地最为厉害,在场之人唯有他是皇室宗亲,更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自然是有继位资格的。就算他本人并无一点这方面的心思,可若是帝王多疑,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那他便无一点活路。
先帝残暴不仁,又最为疑心,他亲眼瞧见一个又一个手足死在了先帝的算计之下。最终只剩他一人。若非如此,这宗正之位也轮不到他一个没有半点才能且母家也并不出众之人坐。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先帝的手中活下来吧。
穆丛峬没有耐心继续陪他们演什么君臣相和的把戏,“都起来吧,朕又没怪罪你们。”
虽说穆丛峬这样说,可众人心中依旧胆战心惊,并不敢因此放松紧惕。他们不敢忤逆穆丛峬,按他的意思站起身来,继续坐下。
经此一事,众人都不敢再随意开口,没瞧见连丞相这样心思深沉之人百般雕琢的话术都能引起帝王不悦吗?
殿中的气氛十分沉默,一时之间降到了冰点,还是穆丛峬没了耐心,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淮王与魔尊勾结,在江南肆意残害百姓。魔尊被云梁千尺赶来的月尊击败,带了回去。淮王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败露,便起兵谋反,韩国公郑修远与其暗中勾结,共谋此事。”
穆丛峬的一句话犹如惊雷,打破了这平静的气氛,众人虽然早就有所预料这次的事件不会简单。可并没有想到此事会涉及两位尊者,一位亲王和一位国公,饶恕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不轻。
“淮王还在江南一带私自加收税收,以此豢养私兵,韩国公昨夜派人夜开城门,准备与淮王里应外合,谋求皇位。”穆丛峬继续开口,丝毫不在意众人的表情和心理承受能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便将目光齐齐看向范子濯,示意对方开口。可范子濯吃一堑长一智,在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后便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自然不会开口。
穆丛峬冷眼瞧着在座的众人,语气满是讥讽:“各位大人平日里在朝堂之上总能因为各种琐事争论不休,今日怎么都一言不发?嗯?莫不是各位心中都偏向淮王,认为他比朕更适合坐在这皇位之上?”
眼见穆丛峬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众人再也不能沉默不语。御史台韩修谨起身道:“回陛下,老臣以为纵使淮王当真谋逆,也应当由三司会审后定罪。哪怕陛下是天子,空口无凭算不得数,需得拿出证据来,不然怕是无法服众啊。”
其余人眼瞧着韩修谨如此固执,心中有些幸灾乐祸,同时也佩服对方的勇气。
穆丛峬对此倒是并没有感到意外,韩修谨为人顽固古板他自是清楚不过,而且他早就让影龙卫将证据暗中收集齐了,为的就是能一举铲除淮王和韩国公。
“淮王的叛军由魏国公嫡长孙沈泽带兵拦截,将淮王俘虏,此时沈小将军就等着宫门外,各位大人不妨见上一见。”穆丛峬早已经大局掌握在自己手中,此事绝无半点纰漏。
“至于淮王在江南犯下的罪行,由影龙卫将证据收集整理。”穆丛峬继续开口,不过并不是对在座之人所说,“来人,将证据拿上来给各位大人看看,顺便把沈小将军和满小姐带上来。”
随着影龙卫的突然出现,胡先的手中瞬间多出了一本泛黄的账簿,正是满紫菱暗中藏下来的那本。
胡先将账簿交给众人一一传阅,账簿上事无巨细地记载了淮王是如何在江南私收贿赂和加重税收。
待到众人都一一看完后,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出怒意,或是真情流露,或是虚情假意。
这是,此前收到穆丛峬命令的内侍走了进来,恭敬地说:“启禀陛下,沈小将军和满小姐带到了。”
“宣。”穆丛峬惜字如金。
随着穆丛峬语毕,一男一女在内侍的引导下走了进来,齐齐跪下给穆丛峬行礼,穆丛峬摆了摆手,免了二人的礼数。
“满小姐当日是如何对朕说你一族的冤屈,今日便当着各位大人的面再说一遍吧。”穆丛峬言简意赅,直接表明传唤满紫菱的目的。
满紫菱心中想到自家父亲的冤屈终于有了沉冤得雪的一天,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来。
“按姑娘所言,我等方才查阅的账簿就是出自你父亲之手吗?”刑部尚书庞法听完以后开口询问。
“回大人的话,此账簿确实是家父所写。”满紫菱回答到。
随后之间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神色之间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感叹道:“若是此人还活着,我大梁又将多一位栋梁之才啊。”
而此时韩修谨却双目紧盯着一旁身着银制铠甲的沈泽,神情十分严肃,语气郑重道:“沈小将军初入京城,可能不知这其中的规矩,将领面见陛下要卸下佩剑和铠甲。将军佩戴铠甲面圣,是为一罪。”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皆是看向了韩修谨,眼神之中满是不解。沈泽此次也算是救驾有功,且陛下看在魏国公沈老将军的面子上对他的封赏必不会少,假以时日便是京中新贵,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对方显然不太明智。
可韩修谨仿佛没有看见众人怪异的神色,继续开口:“沈小将军出兵一事可有陛下亲笔的诏书或是圣旨,如若没有,那私自出兵便第二罪。”
此时若有人偷偷抬眼,便能瞧见龙椅之上帝王阴沉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