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又道了谢,小声地回:“我不想让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知道。”
阮煜对刚才崔辞没告诉他出院的时间的事不满,心里掺着一口气。听崔辞话里的“无关紧要”的四个字,气就不明不白地消散了,眼里有了笑意,“这是你的私事,我肯定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唐宇航靠近他们,“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也说来也给我听听呗。 ”
崔辞别过头就是唐宇航那张大脸,吓了一跳,推开唐宇航碍道的身子,没立即回答他的问题,直直地走开了。到水池前用洗手液洗了手,想着说:“没什么,我问点店里的事。”
“那也可以问我啊,就单独问阮煜一个人,”唐宇航摊开手,“这么多年的情谊终究是错付了。”
崔辞觑着眼睛看唐宇航,伸手锤了下他的肩膀,“一个多月没见了,没想到你变得这样油嘴滑舌。我是问阮煜,那个新来的兼职生,阮煜是店长,不问他问谁。”
唐宇航装作受痛的模样,捂住肩膀头,一顿哭诉:“我也是关心你,你反倒打人家,人家还觉得你变得薄情寡义了呢。辞哥,因为什么住院的也不告诉人家,人家难过。”
“唐宇航,你还难过上了,为什么难过——”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崔辞闻声看向声音的来源,一张带着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的人走进来,唐宇航快速地接上话:“小奕,难道我不会难过吗?”
那被唤作“小奕”的男生脱下口罩,径直走向后台,换了衣服出来,笑道:“看你的脸,哪有难过的样子?”
眼睛望向崔辞,“我做了一个星期的兼职,一面都没见到你。”
“崔辞。”他刻意加重了声音地念崔辞的名字。
唐宇航慢悠悠地解答许奕的疑惑,“小奕啊,辞哥住院了所以才没到店里来,我也现在才知道,所以心里才难过呢。”
阮煜说:“这就是许奕了,辞哥,你之前也见过的。”
许奕生得娇小,符合omega一贯的柔弱形象。灰色的工服他穿得松松垮垮的,正拿着曲别针别住腰边,连连抱怨:“崔辞,你们店的工服真的太大了——”
崔辞扫了眼许奕的衣服,看出是之前的员工辞职后遗弃的,阮煜洗干净放在了后台。崔辞说:“有小码的,不过要你花钱买,你要吗?现在这个门店估计没有了,你要的话,我让总部发货过来,估计一套的话要四五十。”
许奕瘪嘴,“拜托,我就是个兼职,还去买衣服,我一个小时就赚三十块!崔辞,你这个店真没有人性....”
“所以我问你要不要?”
许奕从冰箱里拿出一整盒的猕猴桃,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握住猕猴桃开始削皮,声音小小的,像泄了气,“不要。”又问阮煜:“店长,要把这一盒都削完吗?”
“一盒里是不是有十五个?你削八个吧,其余的放回后面的冰箱里,削好的洗一下切块放在操作台下的冰箱里。”
唐宇航拉了下阮煜的衣服,问:“阮煜,咱俩下班了呗,反正辞哥和小奕都来了。”
阮煜瞄向崔辞,“我等张晓来,再走吧。”
唐宇航换好了衣服,“那我就走了,辞哥,阮煜,小奕,下午见咯。”
崔辞和阮煜都点了下头表明知道了,许奕站起来,“慢走不送啊。”
许奕削好的猕猴桃全放在了一个不锈钢盆里,崔辞伸出手拿走那个盆,许奕拿住刀子的手按住崔辞的手腕,问:“干嘛呀?我还没有削完呢。”
崔辞瞥向近在咫尺的刀和对准他眼睛的刀锋,沉默地放下了盆,握住了刀柄,“把手松开。”
“没人告诉你么?不要将刀锋对准别人。”
许奕松开了手,崔辞把水果刀放在了一边,“这些猕猴桃够了。可以拿走切块了。清洗的时候好观察一下是否有没削干净的果皮还残留在上面,确保没有果皮,再切块放进冰箱里,记得要写下放进去的时间。”
许奕羞赧,却还不依不饶地争辩道:“这些店长都和我说过很多遍了,而且我之前也在别的奶茶店兼职过,我都知道。”
“知道就好。”崔辞的语气淡淡的,并没有指责的意思。
对阮煜说:“阮煜,你回去吧,张晓马上就要到了,是今天许奕来早了。”
阮煜关心地问:“你身体能行吗?订好了酒店了吗,还是回酒店休息吧。”
“我没事的。你应该还没有吃午饭吧,赶快回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阮煜不再推辞,换好衣服,离开了奶茶店。
店里只剩崔辞和许奕两个人。
许奕见张晓还没来,而他刚才敏锐地捕捉到阮煜话里“身体”“酒店”等字眼,好奇地问崔辞:“我记得,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还要住酒店?还有,你贴阻隔贴了?怎么一点你的信息素我都闻不到?”说罢,就踮起脚唐突地去看崔辞的后颈。
崔辞连忙地把许奕按住,阻止他试图看腺体的动作,音量不由得提高了,警告着许奕:“我没有贴阻隔贴。你问的那些话,不是你该问的,和你无关的事,你最好别留意。”
许奕却撇头看向崔辞按住他肩膀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
“崔辞,你的戒指呢?”
崔辞快速地松开了手,两只手垂在身后,“许奕,我说了,不该你问的话,不要问。”
许奕像抓住了把柄,得意洋洋地推测,“崔辞,你不会是离婚了吧?你不来的这些天,住院是假,真的是躲起来疗愈情伤了吧?”
许奕精致的面容露出的娇蛮的笑,崔辞看得生厌。
崔辞对许奕的印象又坏了几分,脸色也阴沉下去,没再回应许奕,走到收银机前。
许奕察觉到崔辞的脸色的变化,意识到自己说得过火,况且他二人不过寥寥几面的缘分,说不上亲厚的关系,这样无端的推测于情于理都太越界了。
不过是因为崔辞问许奕买工服的事和那句“不要将刀锋对准别人”的话惹得许奕难堪,仿佛他许奕是个不知礼貌的人,自以为崔辞是故意针对他似的,心里头下不台,非要找回颜面,也想叫崔辞难堪。
许奕说错了话,也拉不下面子去道歉。之前崔辞就驳回了他两次,他不想先示弱。
崔辞没有在意许奕话里恶意的推测——即便许奕猜得有一半对。崔辞也不知道许奕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已经没了搭理许奕的念头。
店里陷入诡异而又缄默的氛围里,收银机里有了新的外卖单子,两台小型打印机同步打印长方形的杯贴和小票,发出细微的响动。
崔辞捏住了杯贴,贴在了奶茶杯上。
许奕伸出手,想说:“这杯我来吧。”
张晓踏进店门,看见崔辞的身影,惊呼:“辞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奕与张晓同时开口,两句话重叠在了一块,张晓声音大,掩盖住许奕的声音。许奕说的反而听不清,只能听见张晓的一句惊讶,许奕的手落了个空。
“在你不久前来的。”崔辞答,按着杯贴上的字样,循着记忆依次放入小料,克数准确无误后,倒入牛奶、冰块,和绿茶。将杯子放在后面的果糖机下,加入果糖,用长汤匙搅匀,封杯。
许奕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崔辞行云流水的操作,目光全在崔辞修长的手指上。
张晓倒是没有像唐宇航刨根问底地问崔辞的境况,他拍住发呆的许奕,“看什么呢?茶汤快到时间了,我把茶桶里面的茶水倒出来,你去煮茶汤,记得计时。”
许奕一一照做了,后将新的茶汤倒入茶桶的事是张晓做的。那热水温度极高,张晓怕这个娇弱的omega倒洒了烫伤自己,将茶渣倒了后,许奕在水池里洗茶桶和过滤网,清洗的过程中许奕控制不住地观察崔辞。
当崔辞看向许奕时,许奕又移回目光,非常做贼心虚。
许奕不怎么去做倒茶汤和煮茶汤的活,他多数在后台处做削水果、切水果、洗杯具这样零碎的事,调配奶茶的事他也做,不过做得少。
下午渐渐地忙起来。一下午的时间里忙得脚面和地面紧紧贴合,连一秒空闲坐的时间都没有,许奕心里还记挂着中午的冒失,思来想去想向崔辞说句对不起,每次贴近崔辞的瞬间,三个字分明可以松快地说出来,许奕却犹犹豫豫。
崔辞投入久违的忙碌中,这种充实的□□劳作团团围住了他,实在分不出什么心神去关心其他,自然看不见许奕张了又张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的嘴巴。
许奕上的是早班,晚上八点半就要下班了。临走前,许奕的道歉依然没有说出口。
阮煜瞧出了两人的嫌隙,在许奕走后悄咪咪地问:“辞哥,你和许奕怎么了,我看你们俩不对劲。”
“我和他能有什么?”崔辞反问道。
“我看一下午许奕都想和你说什么的样子,以为你们俩有什么矛盾。”
“没有矛盾。只是许奕....”崔辞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奕什么?”
“许奕是一个没有边界感的omega。”崔辞思考了几秒钟,得出结论。
“哈哈哈。”阮煜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么评价omega的话。你要是看不惯他,我明天就和他说,叫他不要来了。”
“我不是看不惯他。”崔辞摇着头,“而且他没做错什么,不明不白地辞退他,对他不公平。他自己如果嫌累了,会主动辞职的。”
谈话间,一个人走进来。
本能反应地说“欢迎光临”,崔辞抬起头面带微笑:“请问要喝些什么呢?”
笑在脸上僵住了。
眼前站着的是熟悉的人,又是原从筝。
原从筝又换了一身衣服,纯黑的长大衣。他的眼睛认真地扫描着电子屏里的奶茶类别,问:“点奶茶的话,你们帮忙送吗?”
“我们有外卖服务的哦。”阮煜答道。
唐宇航凑了上来,“这不是辞哥的omega,原老师吗?第一次来店里买奶茶诶!”
崔辞的眼波微动,没有说话。
“你们能做五十八杯苹果茉莉绿吗?热的,半糖,大杯。”原从筝问。
阮煜怕听错了原从筝的话,重又问了一遍,想肯定原从筝的要求:“请问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好吗?”
原从筝好脾气地重复一遍,“你们能做五十八杯苹果茉莉绿吗,热的,半糖,大杯。”
阮煜和唐宇航同时看向崔辞,连带着在后面切水果的苏然都走到了一旁。
崔辞走出操作台,靠近原从筝,一只手握住了原从筝的手臂,耳语道:“你想干什么,原从筝?”
原从筝却餍足地看向崔辞的手,还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他咧开嘴,像恶作剧的孩子:“我请我班上的孩子喝,不行吗?”
阮煜的眼珠不由自主地盯着崔辞的那只握住原从筝黑色衣袖的手,问:“辞哥,做不做?”
唐宇航敏锐地觉察到崔辞和原从筝之间的风流涌动,跟在阮煜话尾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做,收钱吗?”
崔辞松开了手,看向时间,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他们四个人,已经忙碌了一天了,没有剩余精力去一口气做完五十八杯奶茶。
更何况,会有老师在晚上请学生喝奶茶吗?显然是存心刁难,而原从筝又十分认真的样子,崔辞摸不准原从筝的心思。
崔辞说:“不做。”
原从筝听了也没有生气,只静默地望着崔辞的脸。他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攀向崔辞的脸,冰凉的食指蜻蜓点水般划过崔辞的肌肤,那点转瞬即逝的凉意仿若是错觉。
崔辞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原从筝的距离。
原从筝似笑非笑,“那我明天再来好了。”他一身黑,鬼魅般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唐宇航回过神,“这个原老师,怎么奇奇怪怪的。辞哥,你是惹他生气了吗?”
崔辞喃喃道:“我也不太清楚,他想要干什么。”
苏然问:“他不是你的omega吗?你们都结婚两年了,还不了解他的心思啊?辞哥,那你真是一个失败的alpha了。专攻omega的胃可没用,最重要的是了解他在想什么。”
太怪了。从原从筝知道他的出院日期来到医院门口说要接他回家到现在的五十八杯奶茶,都太奇怪了。
这实在不算是一个好的预兆。
崔辞隐隐猜到原从筝已经反悔变卦,不想再离婚的想法。
崔辞又洗了一遍手,温热的水流满手心手背,崔辞反复搓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