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3）班的吊扇在五月的空气里搅动热浪，瞿燕把英语书竖在课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塑料封皮。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知道那是李子言又在转笔，金属笔帽磕在课桌上的节奏像某种暗号。

"瞿燕同学。"班主任敲了敲讲台，"明天校庆要穿夏季校服，记得把衬衫熨平。"

她抬起头时马尾扫过过道，余光瞥见李子言正趴在桌上画什么。少年蓬松的黑发被风扇吹得乱翘，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听到校服两个字突然直起身，校牌在胸口晃出一道银光。

他们总隔着过道用修正带传纸条，他故意把字写得极小，逼得她不得不倾身靠近。初夏蝉鸣最盛时，李子言把数学笔记拍在她面前："教你个口诀——"话音未落就被粉笔头击中后脑，班主任敲着黑板擦冷笑："这么爱说话，下周调座位你俩分开。"

放学时夕阳把走廊染成蜜糖色，瞿燕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听见身后轻快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李子言，他总像只不知疲倦的麻雀，连影子都比别人跳跃得高些。

"学霸，要不要看个魔术？"他突然横跨两步挡在她面前，从袖口变出颗水果糖，玻璃糖纸在光线下折射出彩虹，"上次月考你比我高两分换来的战利品。"

瞿燕后退半步，闻到他校服上若有若无的青柠味。这个月第三次了，每次考试结束他都会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进贡"。上周是叠成纸鹤的满分数学卷，前天是装在铁盒里的桂花糕。

"李子言。"她看着少年手腕上被圆珠笔染蓝的创可贴，"你明明能做对最后那道几何题。"

"失误嘛。"他笑嘻嘻地把糖塞进她笔袋，转身时白衬衫衣角翻飞，"就像你昨天把《出师表》背串了段落，咱们扯平了。"

校庆彩排当天，礼堂的聚光灯烤得人发晕。瞿燕站在舞台第二排，感觉小腹有把钝刀在慢慢搅动。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裙腰，她死死攥住演讲稿，纸页在指尖皱成惨白的波浪。

"瞿燕！"文艺委员在台下喊，"该你们班朗诵了！"

她迈步的瞬间天旋地转，深红色幕布在视线里扭曲成狰狞的漩涡。膝盖磕在地板上的闷响惊起一片惊呼，混沌中有人冲上台，青柠味的气息裹着温热布料罩住她颤抖的肩膀。

"医务室在装修。"李子言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扶着她胳膊的手却烫得惊人，"我书包里有止痛药。"

更衣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瞿燕蜷缩在长椅上，看着少年把校服外套系在自己腰间。深蓝色布料垂下来遮住裙摆上的暗红，他转身时耳尖红得能滴血，却还强撑着开玩笑："要不要我把《赤壁赋》倒着背给你分散注意力？"

那天傍晚瞿燕在车棚等了他半小时。暮色里李子言推着自行车跑来，右手缠着新鲜绷带，说是翻墙买红糖姜茶时划伤的。她盯着他沾着墙灰的球鞋，突然想起上周值日时，这人蹲在走廊尽头给流浪猫包扎伤口的模样。

"下周要换座位了。"李子言突然说。晚风掀起他空荡荡的衬衫，露出锁骨下方的小块胎记，形状像片被风吹歪的枫叶。

当新座位表贴出来时，瞿燕看着中间隔了两组的位置抿紧嘴唇。课间操时间，她回来发现自己的参考书整整齐齐摞在原本的位置，李子言正翘着腿坐在过道对面，指尖转着那只掉漆的钢笔。

"我跟老班说这里能蹭到空调。"他仰起脸笑，阳光从窗外斜切进来，把他分成光与影的两半，"而且你看，这个角度刚好能监督你背单词。"

瞿燕转身翻开物理练习册，听见身后传来铅笔划纸的沙沙声。过了十分钟，一根手指轻轻戳她后背，草稿纸上画着只戴眼镜的兔子，气泡框里写着：第28题辅助线画错了哦，小瞿老师。

放学时下起太阳雨，李子言的白球鞋踩进水坑，溅起的水花沾湿瞿燕的裤脚。她看着蹲在车棚口拧袜子的少年，突然觉得他后颈那缕不服帖的头发很像奶奶家刚破壳的小鹅。雨帘中传来烤红薯的甜香，他站起来时甩了她一脸水珠，眼睛却比淋湿的街道更亮。

"下周月考。"瞿燕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你要是再故意写错选择题..."

"就罚我帮你值日三个月？"李子言接过伞柄，手指擦过她虎口的茧，"或者每天给你带早餐？红豆包怎么样？"

蝉鸣渐歇的九月，瞿燕在月考榜前停住脚步。李子言的名字依旧稳稳缀在她下方，总分差距精确得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她转身时撞进少年含着笑意的眼睛，他手里举着两支草莓味棒冰，融化的糖水滴在水泥地上，像一串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这次卷子特别难。"他递过棒冰时指尖染上粉色，"所以奖励翻倍，明天开始教你奥数题？"

暮色四合的教学楼里，他们并排坐在走廊尽头的台阶上。李子言在草稿纸上画跳跃的函数图像，铅笔尖突然停在抛物线的最高点："瞿燕，你知道为什么我总考第三吗？"

远处传来篮球砸地的声响，她的影子微微颤动。少年把纸张翻过来，上面画着两只衔着分数的小鸟，翅膀上分别写着2和3。

"因为这样..."他压低声音，呼吸扫过她发梢，"每次发卷子，我都能看着你被老师表扬时发光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