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林家别墅园区门口,司机被保安拦下,入园需要登记。林星刚准备下车,却碰见林爸正提着鸟笼出来,她犹豫了,又把手缩回来。
“师傅,去白沙湾吧。”
林星大学的时候去过白沙湾,因为是在海滩边,那里有很多24小时营业的民宿和酒馆。
她当然不是去喝酒的,她找了一间酒吧,订了一个包厢。小酒馆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文艺青年,店内的装潢偏复古,墙面是一整排书架。在确定酒馆会24小时营业后,林星拿了几本书,上包厢锁上门。
包厢外有阳台,夜幕刚降临的时候,底下有歌手在篝火前抱着吉他唱歌,是民谣,用慢而懒散的声线含蓄地呐喊,或许是年轻人特有的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
林星倚靠在栏杆上,海风微腥,她站在楼上,底下的沙滩上有年轻的姑娘席地而坐,身上披着红蓝色的民族风披肩,风吹起微卷的黑发,林星看着她,觉得像看见了游记里浪漫自由的女旅者。
手机响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挂断了傅言深的电话,她看着手机,把早上在茶室拍的那张照片翻出来,雪白的天鹅蛋糕正在桌子中间,右下角还拍到了许漫俪的彩色条纹毛衣。
她把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谢谢款待。
之后,她把手机关机。今天她不准备回去了,夜幕下的海景、鲜活的年轻姑娘、唱诗的歌手,有太多值得她留下的理由。
这是她第一次“任性”。
别墅里,傅言深听着手机里冰冷的提示音,转头看着季叔身后低着头的司机。
“我真的亲眼看见太太进了小区门的,晚上七点我给太太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我去敲门的时候,林先生说太太根本没回去。”
这几句话司机已经反复说了几遍,可傅言深听完一言不发,只让人去调监控,司机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只得提心吊胆地在大厅里等着。
屋里的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走,怕傅言深要找他们问话。
傅言深倚在窗边,刚才下了一点雨,含着春意才舍得绽放的花被吹落在地上,沾上泥水,显得那么可怜。
他给褚秀打了个电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因为这是她的朋友。
“星星?她今天给我打了一通电话,那时候我在排练,手机放在更衣室没接,她怎么了?”
“也就是说,你今天没有见到她是么?”
“对,她没回家么?不见了?”褚秀语气有些着急,她已经猜到了,“许漫俪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你应该知道她完全承受不了这种背叛。”
对面没有回答她,那边沉默了几秒,挂断了电话。
沉默就是默认。
褚秀心里涌起一股不安,她看了一眼时钟,还有十分钟开始排练。
身后有响动,她转过头,看见许漫俪站在自己的更衣柜面前一动不动。有人从许漫俪身边走过,瞟了一眼她的柜子,低声说了一句“活该”。
褚秀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上头见风使舵才给了许漫俪那个位置,现在徐总亲自点名要求她退出,手底下的墙头草听见动静就知道往哪边飘。
她换好衣服走出去,路过许漫俪时,看见更衣柜里被人泼了墨水,侧面的柜门被人用口红写上“bitch”。
白鸟的舞者演员都是万里挑一,走到这里,没有哪个演员是不流汗不流泪的,舞台只属于配得起它的人,许漫俪这样的舞者,或许在普通剧院算得上优秀,可在白鸟,她一个资质平平的新人舞者当群演都得排队等机会。
若是以往,褚秀不会参与霸凌,当然,她也足够优秀到别人无法霸凌她。只是这一回,她走到许漫俪身边:“林星不见了,傅言深找不到她,”她看见对面投来惊恐的眼神,“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现在最好祈祷,祈祷各路神仙保佑她不要出事,不然你就别想出现在任何舞台上。”
手机界面停留在林星发的那条朋友圈,婚后她的社交变少,所以朋友圈也不多,上一条还是新年时,两人在傅家老宅的合照,那时她还不知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笑得很开心。
是他出了纰漏,那天晚上被许漫俪灌多了酒。
屏幕里林星的实时定位一直没有变,她其实不知道,她的手机早早地被装上了定位。
“先生,下午四点钟太太去了白鸟剧院,四点五十出来,上了一辆出租车。已经追查到太太的下车点,在白沙湾门口。”
确定她不是被人绑走的,男人面色缓和了一些,他站起身,似乎松了一口气。
“走吧,去接太太回家。”
林星没有喝果汁,却平白地有一些醉意,她窝在阳台的吊床上,耳边是轻慢的小调,偶尔听见火烧木头的声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底下围了一圈安保人员,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么大的阵仗,怕是傅言深来逮她了。
她心里一慌,赶紧躲进包厢里关上灯,又把窗帘拉上,她握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祈祷那些人不是来找她的。
不一会儿,房间门被敲响,把林星吓得心惊肉跳,好在是酒馆老板的声音。
她打开一条门缝,确定酒馆老板身后并没有人。
“客人,上面通知我们把人清空,抱歉,我们将按订单一半退款。”
“你们这里有员工室么?或者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酒馆老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要报警吗?”
“报警没有用,”林星知道报警解决不了她的任何问题,“求求你了,我愿意多付十倍价钱。”
酒馆老板犹豫了一下,他不想惹事,但面前的姑娘挂着一张惨白的小脸,眼眶里还酝着泪珠,心里一软,也就答应了,毕竟谁没有难处?
林星被酒馆老板安排到员工宿舍,说是宿舍,就是一件无窗的简陋房间,老板介绍这是女员工上夜班时休息的地方。她现在什么都没想,只想躲起来,远离一切纷争喧扰。
几百个安保出动,已经找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见林星的身影。
白沙湾不大,但店铺很多,所以人流量也大,这会儿灯火通明,几乎每家店都塞满了人。
游客都被赶了出去,安保在每家店搜人。傅言深手里夹着烟,沿着沙滩慢慢走,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篝火还没燃尽,看火星烧了有一会儿,旁边两家是烧烤摊,一家是酒馆,抬头望上去,能看见一排阳台。
其他房间都亮着灯,说明客满了,只有一间房是黑的,落地窗打开,窗帘却是拉上的。
他把酒馆老板叫过来,指着那间包厢问:“那里有客人?”
“啊,是一位女士订的房间,半个小时她已经走了。”酒馆老板回答,面前的男人虽然脸上是挂着淡笑的,可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他怕被人看出来他在撒谎,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
“哦,已经走了啊,”傅言深看着手机屏幕里林星的实时定位,“那估计是把手机落在这里了,我去替她找找?”
说罢,男人越过老板进了酒馆。
房间里是黑的,剩了一些酒水和水果拼盘,水果吃了一些,酒水没动,阳台还有一个吊篮,傅言深伸手摸了一下,抱枕下面的靠垫是温热的,人刚离开不久。
“傅总,其他房间是空的,没有人。”
酒馆老板在人群后面,傅言深冲他招招手:“你们休息的地方在哪儿?”
老板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低着头小声道:“一楼有两间员工休息室。”
林星缩在房间的小沙发上,手心已经出了汗,傅言深是她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此时竟然像一只怕被猫抓住的老鼠,无光的房间里,心跳声变得很大,在耳边回响震动,像定时炸弹上的计时器,不知道下一声响起时会不会爆炸。
“咚咚。”
倒计时。
“星星,我来接你回家了。”
炸弹响了。
景物在窗口倒退,夜幕下的白沙湾上人们有的在散步,有的在嬉闹,欢声笑语进不到车里。
傅言深罕见地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林星,他微微侧头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说在那间小房间里,林星还像在等待审判,这会儿坐上车,她已经是被判了刑的死刑犯,在等待死期。
傅言深没有问她为什么逃跑,为什么躲着他。她跑了,他就抓,仅此而已。
别墅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等待女主人回家。
营养师和刘姨做了一桌子汤菜,林星进门时她们正站在餐厅门口。
“我不饿。”她已经过了最饿的时候,现在除了没什么力气外,没有任何胃口。转个弯,她走上楼梯。
“你不吃,她们就要在这里站一晚,”傅言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哄她,“你吃完,他们就下班。”
闻言林星眼前突然冒出黑星,很久没进食,她又是孕妇,估计是低血糖犯了,她握住扶手转过头,傅言深微微仰头看她,面无表情。过了很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脸上挂着和往常一样温柔的笑意,伸手过来拉她。
“我总是对你恨不起来,”他有点无奈,“你有宝宝了,不能这样任性。晚上光吃了点水果,听话,吃一点东西。”
她不动筷,他就端起碗来喂她,她吃得很慢,他就耐心地等着。
这时候林星想,如果她从来不知道他那些事情,或许她的人生真的会很幸福。
喝完最后一口汤,他给她擦了擦嘴,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想提要求不需要像今天这样,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开口,你知道,我都会答应你。”
林星微微仰头看他,比起记忆里的少年,眼前的男人褪去了那一层青涩,也褪去了她眼中的真实感。
他还是很好看,而且多了旁人难以比拟的财富傍身,以后他身边还会有蝴蝶,很多很多的蝴蝶。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像电视剧里那样痛哭流涕地哀求他回到她身边,还是硬气地推开他说自己要离婚。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茶室里许漫俪的眼神,明明是跪着的,眼睛里却毫不掩饰野心和不屑。
不屑为她低头。
“我要许漫俪永远在我的世界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