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的田时樾对周围的琳琅满目充满了好奇,在田修年牵着下穿梭过喧嚣人群新奇地东张西望,最终他将目光焦距在不远处的笼子里——
那是一只蜷缩在毛毯里的小白狗。
他一眼就看见了它,泥水旮旯的路上唯一雪白干净的存在,全身都在害怕地颤抖,唯有那双眼睛是亮堂堂的。
田修年见他定在了原地,疑惑地朝着他的目光望去。
看见那只小白狗后,田修年了然地摸了摸田时樾的脑袋,“时樾想将它带回家吗?”
田时樾回过神,迟疑地看向田修年,又低下了头,他一眼就喜欢它,可是他又害怕小狗不愿意跟他回家。
看出田时樾的犹豫,田修年轻轻一笑,“如果它也喜欢你,我们就将它带回家,好不好?”
田时樾听到这话,眼睛蹭的一亮,重重地点头,
向老板确认小狗健康没有病之后,田修年这才松开田时樾的手让他去接触小狗。
田时樾蹲下来,试探地向小狗伸手,见小狗没有应激也没有反抗,他欣喜地放心将手轻轻挨上小狗的头,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小狗也渐渐地放下松来,伸出玫红色的小舌头舔舐着田时樾的手。
田时樾喜不自胜,抬头朝田修年道:“爸爸!它好像也喜欢我!”
就这样,田修年买下了那只小白狗,任着田时樾欢天喜地地抱回了家。
回到家,田时樾见到玄关处张秀云的鞋,便知道她回来了,兴冲冲地抱着小白狗跑去客厅,准备向妈妈介绍他的小狗!
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给它取好了名字,就叫啾啾!
“田时樾!你回来啦!”陆司媛听到动静就迫不及待地从客厅跑来了,“田叔叔!”向田修年问好后,陆司媛这才发现田时樾抱着一只小狗,她眼前一亮,好奇地上前,“这是你新买的小狗吗?”
田时樾见是陆司媛,下意识将小狗护在怀里,淡淡应了声:“嗯。”
陆司媛见他这模样,也不恼,而是继续上前正欲伸手摸摸啾啾,“它叫什么名字呀?”
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抗拒,啾啾戒备地炸了毛,朝着陆司媛发出犬兽的低吼声。
田时樾伸出手温柔地顺着啾啾的毛,不情愿地朝陆司媛道:“啾啾。”
啾啾得到主人的安抚,也收起犬牙,无辜地眨着眼睛。
“好啦,先进家吧。”田修年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肩膀,提着菜朝里走去。
田时樾看了一眼发愣的陆司媛,快步跟了上去。
陆司媛看着田时樾的背影,以及他怀中小白狗露出的尾巴,不甘地嘟了嘟嘴,也跟了进去。
这天倒是过的相安无事,陆司媛没有给他找茬,妈妈也没有对着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啾啾也很适应新家的生活。
田时樾不由得安下心,以至于他忘了,不能掉以轻心。
在田时樾帮着田修年收拾餐桌的时候,客厅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田时樾这才意识到他疏忽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碗直冲客厅,只见陆司媛梨花带雨地跌坐在地上,而啾啾正以一种预备进攻的姿势对着陆司媛。
“我没事,只是,田时樾,时樾,啾啾它……”陆司媛有些后怕地指着啾啾。
田时樾上前捞起啾啾,又一把扶起陆司媛,她手背脊那条清晰的爪痕也撞进田时樾的眼里。
田时樾心头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张秀云便出现在他们身后。
“怎么了?媛媛怎么哭了?”张秀云快步上前替陆司媛拭泪,一边又责怪田时樾,“你又欺负妹妹了?”
“我……”田时樾心跳的厉害,下意识想抱起啾啾离开这里。
“小张阿姨,不怪时樾,是……”陆司媛泪眼朦胧地看了眼田时樾怀中的啾啾,似是在害怕什么,又住了嘴。
意味如何,何不明显。
张秀云这才发现陆司媛手背上的那道口子,眸子一暗。
田时樾抱紧怀里抖如筛糠的啾啾,就是这一保护的动作,他摸到了啾啾背脊处有一小撮毛秃了。
然而还未等他反驳,张秀云一把夺过他怀里的啾啾,“田时樾,是你教唆这狗欺负媛媛是不是?”
“我没有!”田时樾见怀里的啾啾被张秀云抓得呜哇乱叫,也急了,要上前抢。
陆司媛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田修年听到动静连忙从厨房里出来,便看见张秀云揪着啾啾的尾巴倒挂着用拖鞋抽着它。
小狗被打的痛苦地呜咽着,田时樾看着拼命挣扎的小狗,心疼得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一边摇头一边“不要不要”地喊着,求她不要打啾啾,求她放过啾啾。
张秀云本就在气头上,看见田时樾这样便更加恼火,鞭打落在小狗身上的同时也落在他身上,而陆司媛也是傻傻地坐在一旁不停地大哭。
田修年怒斥了一声拉过田时樾将他护在身后,又夺过拖鞋制止张秀云的动作。
“张秀云!”
张秀云不说话,冷冷地瞪了田修年一眼,将啾啾重重丢在地上,转而抱起哭哭啼啼的陆司媛离开了客厅,“田修年,我真是为你生了个我的报应。”说完,便摔门而出。
田时樾连忙上前查看啾啾,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怕弄疼了它。
伤痕累累的小狗在他怀里奄奄一息,不住地抽搐。
“呜哇——”田时樾这才放声大哭起来,“爸爸,明明是她扯掉了啾啾的毛……凭什么啊……”
田修年喉头发紧,蓦地,他闭上眼睛,似是非常疲惫,“时樾,别哭,我们去宠物医院看看。”
“刚出生的小狗本来免疫力就低,更何况这种小狗很娇气,如果照顾得不好就容易生病,这样挨着打,肯定是活不了的,你这小狗已经断气了,节哀吧。”
得到兽医的话后,田时樾抱着身体逐渐冰凉的小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爸爸,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带啾啾回家,如果不是我……它可能会有一个更加好的主人……它那么小,却……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啊?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陆司媛才是她亲生的吗?还是说我是捡来的?我是别人的孩子……是不是我破坏了爸爸妈妈和陆司媛的家庭?陆司媛才是爸爸的女儿吗?我是不是一个不详的人?”
田时樾的话说着说着越来越毫无逻辑,他没有怪任何人,而是一个劲的把责往自己身上揽。
田修年无法正面回答田时樾,他也不敢回答,只是默默带着他将啾啾葬在了郊区的树林里。
而啾啾,也从此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禁忌。
“那时我还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我现在成年了,”
“时樾,对不起,我只是……无法拒绝你妈妈……”田修年垂眸,不敢看田时樾。
“你是无法拒绝?还是心里其实根本不想拒绝?这么多年了,你的隐忍退让甚至是纵容她又在乎么?你我的委曲求全换来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还不明白?”田时樾讥笑,眼尾绻着红,内心的愤怒与悲伤排江倒海,他又道:“为此,你甚至不惜忽略我的所有徘徊悲痛,把我当作求和的工具……”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有无数条鳝鱼钻入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钝痛刺痛无限放大,他胸口上下起伏着:“爸爸,我到底是田时樾,还是你们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人生的模拟人生小人?”
看着田时樾的模样,田修年心中隐隐蠕动着疼痛,脑中开始混乱。
以前的画面走马观花似的在他眼前逐渐浮现——
“你不是心理医生么?我在想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田修年,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你不懂吗?你明知道我们只是合作,为何要这样对我?”
“救我?从我得知我怀孕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
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声伴随着雷雨声越来越锐利,逐渐要刺破他的脑海。
若非此次爆发,田修年还会在自我欺骗的囹圄中继续混沌。田时樾,明明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他不该,他不该这样对田时樾。也不该,让他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对不起,时樾,我……”
田时樾别过头,拳头捏得紧紧的。
“是爸爸的错,让你委屈了那么多年,对不起,时樾……”田修年哭了,在儿子面前哭了。作为男人的尊严,此刻被他丟掉了。
田时樾终是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房间,末了,他又道:“我喜欢杨宥禾,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田时樾轻嘲,明澈的眼底有些蹭出迷恋的光芒,“她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为珍贵热爱的人。”
“你有你想补偿的人,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所以,她若真有大碍,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小时候,无论田时樾做的有多好,妈妈从不给他好脸色,爸爸说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所以妈妈才不喜欢他,所以他才一直努力做到最好。但那时的他也是个孩子啊,他也需要妈妈的怀抱,他也需要妈妈的鼓励啊,所以,妈妈对他的一切不满与刁难,他都全盘接受,只因为,她是妈妈。若能取悦她,他愿意卑微至此,他如此,爸爸也亦是如此。
但直到后来上了初中他才知道,不是他做的不好,是因为,只要是他,都入不了妈妈的眼。